第28章 第 28 章

时人的婚礼,便是黄昏时分才行拜堂等仪式,有阴阳交替渐变的意思。故而游满将饶絮接走之后并不急于完礼,而是先让李香柳等人陪着她进了正屋休息。

厨房忙活的几个婶子也出来看了回热闹,她们和饶絮不算熟,毕竟差了辈,但都在村里,抬头低头转个身的工夫就能遇见,以前只觉得饶二的这个闺女着实能干,但相貌身段上一般,及不上她两个堂姐妹,今儿一身红衣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掌勺的是经年的老把式,附近几个村子若是要办席治酒大多请她上门一趟,因此也不需游满那边费神叮嘱,自个儿看着时辰就烧出来两桌子饭菜,让来帮忙的妇人汉子都先填个肚。

潘红莲扫了眼厨房木盆里堆着的猪肉和鲫鱼,还有刚杀完清理出来的母鸡,忍不住和文巧凤咋舌。

“这都花去多少银子了?我看这满小子腰包可是鼓着呢。”

文巧凤切了一上午的肉和菜,远比她大嫂心里更有成算些,低声道:“几十斤的猪肉,一斤至少也得十三四文,你算算都出去多少了,听说聘银还是五贯钱,也算是咱们村里出手阔绰的汉子了。”

潘红莲闻言点了点头,五贯钱的聘银是她们村子里很拿得出手的数了,略富裕些的也能出个六七贯,稍落魄点就是三四贯,但那基本上都是家里父母兜底,一家子兄弟挣钱先给老大娶媳妇,再努努力攒钱给老二娶,家家户户都这么过来的。

如今游满分了家出来,还住在这后山旧屋里,拢共就三亩地挣吃喝,就能这么大手笔给聘银办酒席,可见也还是有些银子傍身的。

“怪不得杨翠芹使劲儿闹事,原来是知道满小子服役回来手里捏着钱呢。”潘红莲掩着嘴笑了声,她一开始还觉得杨氏是不乐意出钱给游满说媳妇,想都留给游老三,所以才各种折腾逼得游满自请分家,原来其中还有这回事。

文巧凤见掌勺的去洗手擦脸,一起帮忙的几个妇人也都上了桌准备用饭,没人注意她们这边,便跟着笑了笑,轻轻附和。

“村里不是也有几个服役回来的汉子?可都拿了银子出来,不是给家里修房子就是给弟妹说亲改善伙食,独一个满小子半厘都没露。那些人还只是去修城墙码头这些累活,他可是去的西北那边,最是危险的地界,还要跟蛮族打仗,一不小心就得丢命,朝廷怎么可能不给发银子。”

潘红莲若有所思,想起杨翠芹那些手段又有些想笑,只是刚一抬眼就见她婆母庄银心从院门口踏进来,目光往她们妯娌这边扫了两眼,她顿时没敢再就着这些话唠叨。

游满喜气洋洋的从外面进来,向来严肃凶狠的眉眼都看着温良许多,说话便有三分笑:“婶子,你们赶紧去吃饭吧,这儿我来收拾就成,下午怕是还得麻烦你们。”

文巧凤从锅里端出偎着的两碗饭菜递过去,是掌勺做好后旧专门分出去的,就怕里头新娘子饿了没吃食。

“你别管我们,总归是饿不着的,还是先给媳妇儿送点吃的去,她一大早起来又没个长辈帮衬,怕是忙坏了。”

游满赧然一笑,摸了摸鼻尖却也不反驳,接过递来的饭食就往新房那边过去。

李香柳姐妹正陪着饶絮说话,她看了看屋子的布置,虽说木床桌柜看起来都陈旧了些,但并不缺胳膊少腿,还有个新做的木头箱子搁在角落里,甫一入眼只觉得差强人意,但一想起游满的处境来,便又颇为满意了,到底不算太难看。

“如今可算是放心了?”李香月笑着摁了摁她额头。

李香柳煞有其事的颔首,“银钱不趁手可以理解,但总要用心才是,要是什么都不做就白得一个媳妇,哪有这种好事?”

她又不曾要游满拿出金银珠宝来,也不要他将屋子摆设都换新,非得要他没有的东西是强人所难。今日这场喜筵,对方处处没有敷衍,从饶絮身上的嫁衣到婚房的陈设,该有的东西都有,既在他承受范围之内,又能看出用心,这才是好。

饶絮眉眼弯弯地看着她们说笑,乡下成亲很少有戴盖头的,那又是一笔无多大用处的开销,自然是能省则省。

几人正闹着就听见敲门声,李香云笑嘻嘻上前打开,见是游满端着饭食,心照不宣的一笑。

“外面做好午食了,你们也累了一早上,去吃点东西吧。”

李香柳眼珠子在饶絮和游满身上打转,小声哼哼,当即就被会看眼色的李香月给拉出去了。

游满耳垂泛起点红来,低着头将饭菜放在屋中间的木桌上,方才迎亲时的胆色好像都在片刻之间消耗殆尽了,只剩下密密麻麻涌上来的羞赧。

“那什么,饿没饿?”游满没话找话。

饶絮抿着唇笑,目光偶尔落在游满脸上,偶尔又落在桌上。

游满被她看得面红耳赤,又不敢像方才在饶家那样上去牵她,绞尽脑汁的开口:“这桌子是我这几天新做的,比外面那张看起来是不是要好些?”

饶絮认真打量了两眼,肯定了他的手艺,“的确要比之前好,你怎么这么厉害,我还以为是去找木匠做的呢。”

游满笑着挠挠头,其实他这张桌子做得也不怎么样,毕竟不是正经木匠出身,也没学过,所以只能依样画葫芦做出四只桌角一张桌面来,但好歹有过一次经验,所以没像外面的桌子那般歪歪扭扭,不那么仔细地观察还是能唬人的。

“估计也就你能看得上。”

饶絮起身来到桌前,看了眼他端进来的饭菜,肉片鸡丝鱼肉占了满满一大碗,再往上添都得冒出来的程度。

“谁说的,刚才香柳还夸了呢。”她拉拉游满衣角,“你吃了没?这些饭菜我吃不完,和我一起吃?”

游满沉吟了下,摇了摇头,“你先吃,吃完了我端出去,然后再和他们一起吃,要是耽搁太久了,那些婶子怕是要笑话。”

他们还没拜堂,要是待在屋内时间太久,少不得有人嘴上没把门要胡说,虽然大多人都是好意,但总有人心肠脏看不得人好,他倒是无所谓村里人的闲话,但饶絮是个姑娘家,脸皮薄,没必要受这些。

饶絮闻言不再多话,她这几日也没歇好,清晨起身更是心怀忐忑,做什么都觉得不自在,饶家虽然有千般不好万般难缠,但毕竟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到处都熟悉,那些人的心眼她也摸得差不多;但游满这里却是全然陌生,地方陌生,人也陌生,她不可避免的会担心会彷徨。

她用食速度不快不慢,一口饭一口菜,肉食和蔬菜都各自吃了些,最后剩下小半碗。

游满转身又去拉开窗户底下的抽屉,四只颜色枯黄的干瘪小兔子排排坐在最里面,他眼底笑意晕开,拿出旁边油纸包好的一份点心搁在桌上。

“这个你和香柳她们下午吃着玩,要是饿了就找人告诉我,我给你端来。”

饶絮先点点头,又摇头,“你忙你的去,别挂着我这边,有香柳陪着我。”

游满端起碗筷,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示意饶絮躺着歇歇便转身出了门。

午间用了饭暂且就没什么事情,各自都坐在院子里说话歇口气,只等着下午的正席和拜堂。这处房屋虽说离村子中心远了些,但当时村长派人修葺的时候也仔细考察过,离水源和后山都近,而且前后院都大,没人来争抢,自己随便种个菜养些鸡鸭都很方便。

如今暂时被游满住着,他还没来得及种菜养鸡,只简单修了修屋顶和周围篱笆,又重新用草木灰糊了墙,在外面一看倒也过得去,不至于太破旧,而且因为地方宽,成亲宴客摆了七八张桌子都还有剩余的地儿。

游满坐在堂屋门口,只要一想到身后的正屋里有他日后一生相伴的妻子,一直以来积压在他心里的愁闷和难过就仿佛要全部消失了。

村长李保姗姗来迟,饱经风霜的脸在看见这幅场景时也不免带上了笑容,他踱步到游满身侧,随手拖来个小板凳,语重心长的道:“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想了,絮丫头是个好姑娘,以后好好过日子,要是有什么事就来村里找我。”

游满笑笑,“村长放心,轻重我心里有数,饶……阿絮是我真心求娶的姑娘,我不会辜负她。”

李保看他这模样,也知道新婚在即,自然都是满腹真心,这时候说的话也就听个响儿当个趣儿,还是要看日后情形。但他也不是那等没眼色的糊涂虫,大喜的日子何必说难听的话,左右他还有些年岁,一双眼睛盯着就是了。

时辰慢慢来到下午,歇够了的众人又开始各自忙活起来,喧闹的声音直传到下面村子里,饶游两家的人连做事都静不下心来,两只眼睛时不时就要往后山看两下,然而一想起中午饶絮和游满的态度,便又觉得牙根痒痒,满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

尤其是饶家,刘秋桂黑着一张脸看着两个儿媳妇,间或咒骂两句庄银心。

张秀芝纳闷,“娘,庄婶子怎么了?”不就是早上来给饶絮梳头开脸吗,虽说有些不给刘秋桂面子,但人家是村长夫人,请她做这个有福之人也不是村里头一回了。

刘秋桂朝地上啐了一口,“什么庄婶,那个老不死的婆娘!”若非顾忌李家和李保的村长位置,她早就撸袖子打上门去了。

“刚才你们走得早不清楚,那婆娘留下来磨叽了好一阵子,非逼着我把老二当初给的两贯钱拿了出来,说是给那丫头做嫁妆银子!”

只看庄银心那副做派和嘴脸,就差直接伸手往她兜里摸了,刘秋桂越想越气,偏生她这两个儿子儿媳妇,窝里横倒是厉害,放外头去随便什么人都能踩上一脚,不中用的废物!

“春妞那边怎么说,你们到底问清楚了没?”

周兰草忙道:“已经说定了,等絮丫头三朝回门那天,胡家就上门来相看,若是互相看的中,当场就定亲换八字,还能提前给三贯的定银。”

“可是真的?”

张秀芝横了一眼周兰草,抢着话道:“自然是真的,听三妹说,胡家那边听说了消息心里很是气愤,直觉得絮丫头没见识偏要嫁个泥腿子,还说要等那天给他们小夫妻一个没脸!”

刘秋桂顿觉舒气,“这才是有本事的人家呢!”

她原本还想骂两句,但还没张口就听见后山传来的鞭炮声,重重哼了哼,索性甩手进了屋,眼不见为净。

周兰草和张秀芝相看两相厌,又有胡家的事膈在中间,也懒得说话各自转身走了。

而后山这边,伴随着唢呐和炮竹声,游满和饶絮正要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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