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夜晚。
所有人都舟车劳顿，简单收拾过后便准备休息。
晚宴是在第二夜，所以他们明日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先参观熟悉游轮上的布局。
等躺在床上一侧时，或许是因为陌生的环境，又或是身边躺了个人，筱世难得失眠了。
不过也是，在这么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的情况下，能沉睡下去显然需要心态异于常人。
筱世翻了个身，他望向对面的桂花，他们中间隔的距离还能再睡下一人。
筱世盯着黑暗处走神，在静静注视一会后，他忽然发现桂花没有呼吸起伏，整个人安稳地躺在那，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雕。
不，往更实际去形容的话，仿佛是已经死透了的尸体。
……尸体？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后，筱世瞬间惊坐而起，一丝冷汗爬上背脊，他眼皮微跳，难不成桂花在不知不觉中遇袭了。
对了，毕竟船上怪物这么多，也不清楚它们都有些什么能力。
而且黑山羊软件有可能至今还在定位他们，被发现悬赏身份而动手是迟早的事。
筱世的心跳声逐渐加速，他缓缓靠近，迟疑着伸出手探上桂花的鼻息。
正在努力装睡的桂花：……
桂花在纠结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装睡，并且丝毫没意识到他躺在那和尸体没什么区别，甚至不小心把筱世吓了一跳。
反复挣扎过后，桂花选择睁开了眼，两道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半空中撞上。
借着窗外微弱惨白的月色，筱世看清桂花突然睁开了眼，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就那样紧紧望着他，却见不到任何反光，令人头皮发麻。
此时，筱世的右手指尖还探在桂花的鼻息处。
筱世左手撑着身体，鸦羽般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层阴影，乌黑的发丝垂落，微微露出白皙优美的后颈。
这个视角属于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对方，而在桂花眼中，他也只能看见面前人放大的精致五官，空气中似有什么暗流在涌动。
筱世先一步收回手，他忘记了自己有没有试探出桂花的呼吸。
匆忙之间，筱世察觉到手指触碰过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他停顿两秒，下一刻直接将手缩回原处，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桂花的思维比较迟顿，他感觉到轻微的温暖转瞬即逝，却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但这么晚了，筱世过来“叫醒”他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桂花下意识跟着坐起身，但筱世还没来得及退到另一边，他瞳孔微微缩着，却来不及反应。
于是，两人的额头猛地撞到了一起。
筱世：……
桂花：……
筱世捂着额头后退，他半阖着眼睛，坐在床上思考人生，先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被撞得一干二净。
“没，没事吧？”桂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凑上前，很想检查一下。
筱世放下手，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桂花顿了顿，关切开口，“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桂花的声音与往日一般温柔，可与他无机质的眼睛相比，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常言道，相由心生，其中亦真亦假不得而知。
而桂花……
筱世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桂花。
温柔可能是存在的，但从骨子里透出的几分冷漠可能也是存在的，桂花却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显露出来。
筱世记得有一次去社团时，他收到了一位学长的情书。虽然筱世从小到大经历过不少类似的场景，但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男生表白。
正当筱世在刷新世界观时，也正是那短短几秒的疑惑与不解——
筱世看见桂花冷着脸，周身散发着他从未见过的恐怖气息，动作间却又轻缓地将自己拉走了。
桂花似乎很生气。
在转身面对他时又收敛起起了阴森之气，那种情绪消失得太快，以至于筱世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桂花好看的眉眼耷拉着，气场也顺势弱了下来，明明是他打断了别人的告白，却又作出略微可怜兮兮的神态，整个人显得苍白破碎。
“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觉得对方的人品不太好。”
桂花抿了抿唇：“我能感受到，他并不是只喜欢你一个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答应他。”
桂花如此解释着之前冒然的举动，筱世倒也没有多在意。
其实筱世从未想过自己以后会谈恋爱，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他对于从前的爱慕者都是礼貌回绝。
因为待在自己的身边很危险，怪物层出不穷，长时间与其他人相处必然会拖累到对方。
可是自己被表白，桂花为什么会生气呢，筱世有些想不明白。
他忽然眉间一跳，难道真如金子所说……
其实桂花喜欢自己吗。
回到现在，或许是沉默的时间太长，筱世从记忆中抽神，缓缓点头：“嗯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吗？”
桂花：“没有，我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桂花却听筱世又道：“既然都睡不着的话，不如我们来聊聊天吧。”
筱世的语气中饱含笑意，让桂花原本平稳跳动的心脏忽然失去了规律，眼中只装得下一个人。
“嗯好，我都听着。”
桂花心中欢欣，在他重新以小号的身份回到筱世身边后，也已经差不多快一年了。
在这期间，他们会一同出任务一同聊怪物，除去宿舍里的两个工具人室友，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是桂花最为愉悦的一段时间。
桂花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相互之间的打怪配合也愈发默契，筱世很信任他，这让他异常满足。
他不该再多期待可以多拥有些什么，明明自己已经拥有得足够多了，可心中却还有一个诡异的声音在告诉他。
这些不够，都远远不够。
其实桂花刻意忽略了自己偶尔会出现的负面情绪，他在看见别人与筱世举止密切时会莫名不太开心。
桂花始终无法明白这种感觉的由来，像是细细密密的针尖扎在了他的心口处，每一次心脏跳动时都能感受到噬骨般的窒息感。
怪物将自己精心伪装成一个完美善良的人类，殊不知本就丑陋的内里是完全无法掩盖的。
桂花潜意识里想要驱赶那些靠近筱世身边的人，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不敢去真正做些什么，宛如一只阴暗的躲在臭水沟中偷窥着的老鼠。
因为他好不容易才站稳在了筱世身边，每时每刻都在忧惧自己会惹出什么破绽被对方发现。
这一年来，桂花并非没有半点长进。
桂花学会了筱世身边那只绿茶玩偶熊的一举一动，筱世似乎总会对这种表现而感到心软，于是他试着做了做。
对着镜子，将属于人类的面部神情逐帧演练着，一遍又一遍，直到炉火纯青。
果然很管用。
所以桂花一直披着温和的外皮，做一个温柔的知心好友，正如现在，耐心地倾听着筱世所言，恰到好处地表达见解。
直到入睡。
…
第二天。
两人起了个大早，隔壁房的金子同样已经醒了，看起来她昨晚睡得很好。
现在是早餐时间。
这里的三层餐厅看起来很是豪华，本来金子还在期待畅想着会不会存在法国焗蜗牛什么的高级餐可以供应。
直到她看见一排排绿油油的瓜果蔬菜后，金子的笑意霎时僵硬在脸上。
“怎么回事？”
“肉呢？为什么没有肉？”
难道是轮船早餐的饮食比较清淡，所以还没有准备什么肉食。金子摸了摸肚子，勉强能表示理解。
筱世对于食物没有什么要求，见金子心不在焉地吃着，他便从小黑的空间里拿出一罐从家里带来的肉食配餐，金子毕竟有怪物基因，更需要补充这些。
筱世打开罐头，推到他们面前：“先吃些这个吧。”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金子眼睛微微发光，她满足接过，没想到筱世想得这么周到。
早上的餐厅没什么人，可能大家都还没睡醒，所以他们吃肉罐头的行为没有引起特别注意。
直到午饭时，他们依旧没有看见所谓的荤腥。还不等金子发出疑问，餐厅中已经有人站起了身。
“这就是游轮的招待吗，未免也太过简陋了吧？”
出声的怪物拥有肉食动物的基因，因此完全吃不下去素食，它面色发黑，直接跑去了厨房抗议。
只是不知道厨房里发生了什么，那位怪物再也没有出现过。
紧接着，一盘新鲜出炉的炒肉菜也被厨师长分开端上了每个人的餐桌。
……这么巧吗。
筱世莫名感觉身体发冷，有些细思极恐。
桂花察觉到他的情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忽然脑子一抽，有些笨拙地握住对方桌下的手。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电视里见到过，人类会用这种方式安慰人。
“别怕。”
桂花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着，令人安心。
筱世一顿，陷入沉默，他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温度……
谢谢，但是更冷了。
保险起见，他们并没有去吃那盘肉菜，金子也微微反胃，低头干巴巴地吃着筱世带来的肉罐头。
金子深吸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只准备了素食呢。”
虽然中途出现了一盘很有可能是怪物尸体的肉菜，不过那盘菜的香气诱人，其他怪物完全被深深吸引，在餐桌上狼吞虎咽了起来，饱餐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它们的怪物身躯包裹在优雅贴身的西装礼服下，那一双双眼睛透着猩红，却在注视着在场所有有可能成为美食的下一盘菜。
自从厨师长端上那一盘菜起，有什么东西似乎悄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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