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裴行昭也只是自我怀疑了短短一瞬。没有人比他再熟悉郁金不过,这位郁总说话的神情,走路的步态,甚至连被冒犯时生出的厌恶眼神都与郁金一模一样。
裴行昭想指着对方鼻子质问,想不顾脸面地发泄,他有攒了整整十年的抱怨和愤恨想说,最终却只是一动不动僵在原地,跟郁闻辞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对峙着。
“改名不换姓,戏都懒得做全套了?”
“都是老熟人了,装什么没见过?我的心好玩儿吗?你这么多年干什么去了?”
说着,他低下头细看起对方的衣着,对着那枚扎眼的,明显不是郁金会喜欢的鸢尾状红宝石胸针冷哼道:“喔,傍别的靠山去了。”
郁闻辞皱起眉,避瘟神似的后退半步,眼底闪过嫌恶。他没再看口不择言的裴行昭,转头对秘书交代道:“让保安请他出去。”
“别别别!郁总,别,”他赶紧上前抓住裴行昭胳膊,力气很大,掐得对方痛哼好几声,“裴总最近身体抱恙,有些失态,冒犯了啊,冒犯了。”
林叙白也觉得像,他对郁金虽不比裴行昭熟悉,但好歹也是花钱雇人家做了两学期作业的买卖关系。面前的男人着实奇怪,明明五官细看有差别,但整体往那一站又叫人觉得像极了。
方昱也紧跟着站上前,凑到裴行昭耳侧小声提醒:“裴总,您的身体禁不住刺激,请您冷静。”
郁闻辞的视线在林叙白和方昱的脸上扫了个来回,最终落到裴行昭身上。
“既然身体不适,那就算了。”他不再追究,转身走进会议室,似是对刚才的荒诞一幕毫不在意。
几人纠缠的功夫,上一家述标企业已答辩完毕,一名工作人员探头道,“万木集团各位代表,请进。”
人早没了影,裴行昭还盯着那道门缝看,胸口一起一伏,像氢气过载的气球,下一秒就要爆炸似的。林叙白担忧地拍了拍他肩膀,问道:“行昭,你、你能不能行啊?要不你在这坐着缓缓,我跟小方进去答。”
裴行昭费力地摆手,又哑又慢地回道:“不用......进去吧。”
他说着,刚踏一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头晕得厉害,林方二人急忙把他半架进会议室,扶着人在座位上坐好。
郁闻辞正跟身旁的评委低声交流,目光下意识斜向长桌尽头的裴行昭。他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脸蛋漂亮却没有血色,阳光侧打在身上,远看像盏一触即碎的剔透玻璃。
方昱熟练地调试电子设备,将昨天夜里最后修改过的演示稿拷进电脑。考虑到裴行昭状态不佳,经林方二人紧急商议,答辩人临时由裴行昭更换为林叙白。
工作人员简要介绍了答辩流程及评比规则,“接下来请万木集团代表做主陈述,限时15分钟。”
林叙白走到会议桌前,清了清嗓子,摆出副跟穿着打扮截然相反的专业姿态。
“各位评委,早上好,我是万木集团法务总监林叙白。今天由我作为团队代表,对竞标贵司生物谐振春化技术这一项目进行简要陈述......”
林叙白口才极好,不论路演宣讲还是瞎掰**都手拿把掐,只听他字字铿锵,句句有力,没一会儿就吊起了在座多名评委的兴趣。
裴行昭却心烦不已,他在心里反复默念郁闻辞三字,只觉得凳面冰凉,瘆得自己从头到脚的骨头缝都是冷的。
怪不得,怪不得派出去那么多人找了十年都没有消息,原来是改了名了。
十年再见,解释、道歉是一句没有的,当年一声不吭地消失的是郁金,把他裴行昭的心调弄把玩又狠狠踩在地上的也是郁金,装成陌生人高高在上地赶他走的还是郁金!面对对方的咬死不认,他的委屈愤懑则一文不值,无从宣泄。
“万木集团在南海市投资有近五百亩的花卉种植基地,配有价值千万的数字冷库......”裴行昭一眼不看其余评委,目光死死焊在坐主位的郁闻辞脸上。
灼人的视线快把郁闻辞的脸烫熟了,他微微别过头,避了避。
不行。还是烫。
他干脆转过半边身,交代秘书帮他泡杯茶来。
十四分出头,林叙白掐准了时间结束陈述。技术总监、采购副总满意地点头,只有郁闻辞面不改色地端坐着,让人捉摸不准这方案他到底是瞧上了还是没瞧上。
“万木集团扎根北港多年,实力雄厚,这一点业内有目共睹,只是这个报价嘛......”采购副总低头看着手头的文件,故作为难:“贵司未来还有没有降价的空间?以当前的报价来看,竞争力可不突出啊。”
方昱唱白脸道:“花卉种植的每个环节,育种,栽培,运输,都需要巨大投入。如果盲目压缩成本,最终长成的极有可能是细弱矮小的病花,到了市场上也是一堆废品。”
林叙白又唱红脸:“请各位放心,我们公司正在持续革新优质花种,预计下半年批量投入市场,届时将大幅填补馥郁型切花市场的空白。这类花材在售利润空间普遍超普通品类一倍以上,对万木,对SG,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几位评委闻言,呵呵笑起来。两边打羽毛球似的来来回回一问一答,大部分由林叙白辩述,方昱偶尔补充。
裴行昭从始至终没说话,静静坐着。
“郁总,您还有什么问题需要了解吗?”女秘书微弓下身,问道。
“没有了。”
“好的,”她点点头,“请竞标方离场。”
待几人收拾完毕,女秘书上前引导三人有序退场。裴行昭一只脚迈出了门却忽然停住,不甘心地又看一眼,郁闻辞正侧头跟身侧的技术总监小声交谈,脸色明显和缓。
“三位,请。”见裴行昭掐紧了手指不肯走,秘书再一次出声提醒。
为防止泄密或恶意串通,SG集团将述标完毕的企业安排在指定房间等待,直到所有企业答辩完成后再离开。
林叙白唉声叹气地仰在沙发里,余光偷瞄向站在窗前发呆的裴行昭。
“这标估计黄喽,那个郁总看着就一副小心眼样儿,”林叙白说,“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呢,这种人咱见得还少啊?看着不计较,实际上......哼,保不准啊,咱的计划书这会儿正在垃圾桶安详躺着呢!”
“小白,”裴行昭像没听见似的,也不转过来,就那么背对着他,“你觉得那是郁金吗?”
“......”林叙白张了张嘴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半晌才模棱两可道:“我瞧着......是有点儿像,但细看吧......又没那么像。”
裴行昭不说话了。
他看着窗外金光闪闪的江面,过了会儿又抬起手,用力抹了把脸。
半小时后,工作人员叩门,称今日述标会到此结束,感谢三位参与,后续安排请等待通知。几人点头道过谢,收拾了东西离开屋子,朝走廊尽头的电梯去了。
“裴总,林总,三位请留步。”
三人还没走到电梯跟前,远远看见郁闻辞那位秘书早已在梯门一侧候着。
裴行昭走到女人面前,语气温和下来:“你好,还有事吗?”
平稳了情绪的裴行昭温柔得令女人感到脸颊微微发烧,她近距离看着这张挑不出一点毛病,堪称造物主的炫技之作的脸,心都快飞起来了。
“我们老板想约三位吃顿晚饭,不知今晚七点各位领导方便吗?”
“你们老板?”林叙白疑惑道,心头生出个模糊的答案:“哪个老板?”
“郁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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