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陵游一手捞起白苏,一手挽住柳文元,回头看了眼那日然:
“要真开了灵根正好回来挑法器,也好打某人的脸。”
“你松手,我不测!”白苏捶着他的胳膊拼命反抗,却被水绳束住了双手。
“方陵游!”
她现在是真的开始胆战心惊了,万一真把血灵根测出来了,她就收拾收拾准备重开吧!
白苏向柳文元投去求救的目光,对方自始至终都没太参与这场纷争,淡漠得有些刻意了。
进锁妖塔前的那股不安再次油然而生,这老登,分明就是试探她来的!
柳文元淡淡点了点头,笑容依旧,却讳莫如深:
“走吧。”
*
锁妖塔,第一百零七层。
白苏再次感到眼前的画面一闪,这次她连体感也没有,场景切换,瞬间来到了另一处空间。
这一层较之前小了许多,一方圆潭占去了大半。
“去吧。”
方陵游松开她,白苏感觉被谁推了一把,脚边是一潭碧蓝的池水。
“那个……怎么测啊?”
她没设计过类似的桥段,毕竟主角们的灵根都是定好的,开局即大佬,当然要跳过。
按惯例,会有修士专门负责测灵根,但这里除了他们四个没有别人,池水清浅,明晰地映着几人的倒影。
“宿主,这是洗髓池,不周山都用这个测灵根,把手放进去就行了。”
白苏犹豫着蹲下去,不安地问:“如果测出是血灵根会怎么样?”
“不会怎样。”系统似乎很笃定。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想说,那日然的母亲也是血灵根,害怕他因此加害你。”系统轻飘飘应着,“你不必把人想得如此不堪,他不会这样做。”
“把手放进水里。”
方陵游催促着,身后的视线快把她剜透了,白苏努力通过洗脑给自己壮胆:
“测不准测不准测不准……”
她在心里默念,伸手探入池水,刺骨的寒意顺着手指深入骨髓,池中游来几尾锦鲤,绕着她的指尖打转,其中一条咬住了她的食指。
“别动。”
那日然按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抽回手。
池水清澈见底,呈现出一种透着翠色的蓝,水底无泥,池中的荷花竟是凭空生长,扎根于虚无。
池中倒映着一张瘦削的脸。
这是白苏,真正的白家二小姐。
她不是倒霉的编剧白苏,她是一个幸运的npc,没什么天赋,甚至没什么戏份,但生而显贵,一生顺遂。
如果不是天杀的攻略任务,她根本不会和那日然产生交集,直接美美躺到大结局继承亿万家产孤独终老了!!!
鲤鱼口腔的细齿磨得指腹发痒,她忍不住问:“测出来了吗?”
“快了。”
只见那锦鲤突然从背鳍裂开一条大口,仿佛被人生生剖开,鱼腹中的内脏一览无余。
但那鲤鱼竟然不流一滴血,脏器逐渐融化、聚合、重塑,最终凝成一颗豆大的血珠,自水中缓缓飘起。
“这是开了还是没开?”
那颗血珠黯淡无光,看着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没开,但是……?”方陵游捻起血珠对着光左看右看,最后递给了柳文元,“这灵根怎么这么奇怪,是火灵根吗?”
柳文元捏着血珠细细查看,那日然松开了白苏起身道:“不是。”
“塔灵泽瓦?”他看着血珠皱起眉头。
塔灵泽瓦——血灵根。
“什、什么灵什么瓦?”
方陵游没听清,白苏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心虚地扭过了头,不敢看其他人的表情。
“不是,”柳文元放下手,血珠飘回空中,“是土火混合根。”
“水火混合根?”
三人异口同声道。
“水火也能混合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方陵游重新抓住空中的血珠,翻来覆去地看。
“有的,世上多的是混合灵根的人。”
“可只听说木火、土火易出大能,这水火……是怎么个说法?”他停下手,迟疑着问。
“水克火,于她而言是体克用,亦可通达。”
“可……”方陵游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没把下面半句说完,“没什么,这些东西我不太了解。”
“他到底想说什么?”白苏问系统。
“他想说你灵根太废,但又不好意思说。”
“血灵根废?”
“是水火混合根废。”系统有些阴阳怪气的,“水火相克,当然不是什么好灵根,这老头也真是的,没别的能编了吗?”
五行生克有道,灵根并不是属性越多越好,元素过杂会导致灵根内部制衡严重,无法激发任何一种属性的潜能,所以拥有混合灵根的捉妖师大多都因为进阶艰难而在底层境界挣扎,一生都难以大成。
而真正的能人异士,像那日然、白芷、柳子芩,甚至不那么出色的方陵游,都是单灵根拥有者。
此类设定白苏是知晓的,但柳文元这么一说,倒让她怀疑起自己到底是不是血灵根了。
如果是,他为什么要隐瞒?怕那日然行为过激吗?还是另有谋划?
如果不是,那……
她的修行算是完蛋了。
那日然抿着嘴,没说话。
“只是水火混合根的话,修炼会十分艰难,大多厚积薄发,有一鸣惊人之例。”
柳文元和蔼地笑了笑,委婉地解释着:“或许正是拥有此类混合灵根的缘故,你才至今灵根未开,不过只要勤苦修炼,也总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他没说白苏的状况开不开灵根都是废物,后者装作不明所以,乐呵着问:
“这样的话,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同时用两种法器?”
“也……可以这么说。”
方陵游笑得有些僵硬,扶着她站起来,但咬着她手指的那条鲤鱼毫不松口。
那已经是一具空尸了,咬合力却大得惊人,它的牙齿似乎还在不断变尖锐,刺痛感从指尖传来。
白苏用力抽回了手,锦鲤的背鳍又开始闭合,转眼恢复如初,窜入荷叶阴影里消失不见,只有她的食指上留下一个针尖大小的伤口,鲜血臌胀成灵根一样的血珠。
“叮——”
血滴“嗒”的一声落到洗髓池里,同时被系统提示音覆盖:
“恭喜你触发【支线任务】:血统的秘密。【任务简介】:锁妖塔底,冤魂未眠……”
血液接触池水的那一瞬间,白苏突然听见塔底的一声嘶吼,那声音在脑中久久不散,连带着耳畔也嗡鸣起来。
她强忍着噪音干扰听完了任务,又是晦涩难懂的简介内容,泛用性极高的描述方式。
“……祂寻着你的血液而来,索求尘封千年的答案。你的出现让祂躁动,八百魔将已然苏醒,请你在天亮之前扼杀灾难的种子,守住自己的秘密。”
白苏紧急瞟了一眼文字提示,突然听“咕咚”一声,那日然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半撑着没站起来。
“不至于吧,吓成这样?”方陵游上前要扶他,却被推开了手。
他不是被那声咆哮震慑到的,而是在白苏的血接触水面时,心口猛地一紧,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撕开他冲出来。
他转头去看洗髓池,水中已然完全不见血迹,仍旧是透底的蓝,蓝得诡异起来。
“你哪里不舒服吗?”
白苏也半跪在地上,试探着问。
那声嘶吼和她在锁妖塔外听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像是沉睡多年的冤魂想要挣脱牢笼,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对这里有所抵触,因为那只名为“太岁”的大妖,就是一众血灵根修士献祭了浑身血液,才得以将之镇压在这锁妖塔下的!
故事结局,那日然唤醒了太岁,是以末日来临,无人能敌。
而这一切的开端,就是他用自己的七魄和太岁签订了血契。
难道他已经是太岁的契主了吗?
这不应该,这太早了。
不安,忐忑,她从未有过如此想要知道答案的时刻。
那日然面色苍白,气息急促且纷乱,叫了半天也不理人。
白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突然被捉住了右手,那日然抬起头,目光冷得吓人。
他盯着她的食指看了看,伤口处的血迹已经干涸,方才的那股异样感也消失了。但他没松手,手上的力道愈发重了。
“宿主,你不疼吗?”
“废话,当然疼。”
她的指节早失了血色,他的指甲几乎嵌进她的手心,分不清是谁的骨头在咯吱作响。
白苏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咬着牙根暗暗跟他较劲。
“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没休息好?”方陵游上前搀他,“男女授受不亲啊,赶紧松手。”
他说着上手去掰,对方却先一步松开手,躲开了他的触碰。
“胡闹!”柳文元怒声道。
柳氏习汉,学得最地道的就是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张口闭口就是礼义廉耻,凡族中子弟,莫说是这般无礼,就是多看一眼也使不得。
白苏和方陵游的婚约是两家早就定下,有媒有聘,众所周知。
他这样拉着白苏的手,落了那帮糟老太婆嘴里,保不齐就变成轻薄人妇了。
他可丢不起这个老脸。
“还不快向苏苏赔礼!”
老头儿怒目圆睁,气得吹胡子瞪眼,那日然看了看自己手,似乎也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可思议。
他自认为道心如磐,早已过了为外物所扰的阶段,哪怕尸横遍野的也不能使之色变,即便是高阶妖物的幻术也不能奈他何。
这种不能自控的时刻,早就随着母亲的离世消失了!
旧时的事情有许多他都想不起来,唯有那些流血漂橹的场景分外明晰,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不似外人所说那般憎恶那人的残忍,而是厌恨那一身血液给他带来的痛苦、折磨以及灵魂的撕裂。
他抬眼看向白苏——
她一定是血灵根!
他的眉间染上重又阴翳,但那视线早已不带任何情绪,平静如深秋的湖水,只是平静之下暗流涌动,暗流之下有无尽的深渊。
【我还有事,失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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