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糖纸里的褶皱

和李梓晨在一起的第一个月,像浸在蜜罐里。

他会把早餐的煎蛋偷偷夹给我,说“我不爱吃蛋黄”;会在数学课上用纸条给我画丑丑的小狗,旁边写着“像你生气的样子”;会在放学路上,把校服外套披在我肩上,自己穿着单薄的T恤,说“男生火力壮”。

我把那些纸条都收在铁盒子里,藏在床板下。那是我唯一的秘密基地,藏着妈妈看不见的欢喜。她依旧会因为我考试没进前十名而摔我的课本,会在爸爸骂她的时候,把怨气撒在我身上,巴掌落在背上的声音,总比李梓晨递来的奶糖纸声更清晰。

有次被打得狠了,后背青了一大片。第二天穿校服时,领口蹭到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李梓晨在走廊里看到我,伸手想碰我的脖子,被我猛地躲开。

“怎么了?”他皱起眉。

“没事,蚊子咬的。”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初中时被霸凌的阴影还在,那些人就是因为我总被家里打,才嘲笑我是“没人要的破烂”,把我的书包扔进厕所,在我课本上写脏话。我怕李梓晨也觉得我脏,觉得我麻烦。

他却没再追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瓶红花油,塞给我:“晚上回去擦擦,别碰水。”他的指尖碰到我的掌心,轻轻捏了一下,“有什么事,跟我说。”

那天晚上,我锁着房门,对着镜子脱衣服。后背的淤青像幅丑陋的地图,我咬着牙往上面涂红花油,疼得眼泪直流。铁盒子就放在床头柜上,里面的纸条被月光照得发亮。我忽然觉得,也许真的可以相信他一次。

可甜蜜里的刺,总是藏得很巧。

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是在十一月的月考后。我去三班找他,想给他送刚买的巧克力,却看见他正和一个穿红卫衣的女生说笑。女生踮起脚,替他把额前的碎发捋到后面,动作自然得像排练过千百遍。

我的脚步顿在门口,巧克力在口袋里硌得手心发疼。

他很快看到了我,笑着挥手:“栀夏,过来。这是我同桌,林薇。”

林薇转过头,冲我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却带着点说不清的敌意。“哦,你就是沈栀夏啊,梓晨总提起你。”

“是吗?”我看向李梓晨,他的眼神有点闪躲。

“就……随便提了两句。”他挠挠头,把话题岔开,“你来找我有事?”

“没什么。”我把巧克力往身后藏了藏,“就是路过。”

转身离开时,我听见林薇笑着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挺乖’的女朋友啊?”

“别乱说。”李梓晨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我耳朵里。

那天的巧克力,我扔进了垃圾桶。糖纸在风里打着转,像我心里突然皱起来的褶皱。

后来又撞见几次他和林薇待在一起。他们会一起去食堂打饭,林薇的餐盘里总有李梓晨不爱吃的青椒;他们会在体育课上组队打羽毛球,李梓晨总是故意输给她,看她跳着拍手笑;甚至有次,我在他的校服口袋里,发现了一枚不属于我的发夹,粉色的,和林薇常戴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我把发夹放在他面前,指尖在发抖。

“哦,林薇掉的,我帮她收着。”他说得轻描淡写,甚至没抬头看我。

“你为什么不直接还给她?”

“忘了呗。”他合上书,语气有点不耐烦,“沈栀夏,你能不能别这么多疑?我们就是同桌,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会替你捋头发?会用你的筷子吃饭?会把发夹落在你口袋里?”我的声音越来越高,引来了周围同学的目光。

他的脸沉了下来,拽着我的手腕往走廊外走。“你闹够了没有?”他甩开我的手,力道很大,“不就是一个发夹吗?你至于吗?”

“我至于?”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陌生。那个在巷口说“有什么事跟我说”的男生,好像被风吹走了,只剩下眼前这个皱着眉、嫌我麻烦的影子。

“是,你至于。”他后退一步,语气冷得像冰,“沈栀夏,你是不是初中被欺负多了,所以看谁都像坏人?”

这句话像把刀,精准地插进我最疼的地方。初中时那些被堵在厕所里的日子,那些被撕烂的作业本,那些“没人要”的骂声,瞬间涌了上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李梓晨,你混蛋。”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背影决绝得像从未认识过我。

那天的风很大,吹得走廊的窗户哐哐响。我站在原地,后背的旧伤好像又开始疼了,比挨打时更疼。铁盒子里的纸条还在,可那些甜蜜的字迹,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像被打湿的糖纸,皱成了一团。

我以为的光,好像开始有了阴影。只是那时的我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也许只是误会,也许他还会像以前一样,笑着递来奶糖,说“别生气了”。

我还不知道,这只是开始。褶皱一旦产生,就再也抚不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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