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进门时闻见的香味果然是来自厨房，菜香味混合着油烟，锅碗瓢盆近几年来跟着宋南竹倒是委屈了，还没宋桀来的这一个多月派上的用场多。
冰箱里胡阿姨定期送来的食物不吃放坏了也会被丢掉，自从宋桀时不时地做饭后，上次偶遇到胡阿姨，还一脸欣慰地问她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下次带来。
不论怎么算，宋南竹都还得感谢宋桀。
放学喝了奶茶这个点还不算饿，宋南竹喝水的时候，宋桀从厨房端出一盘青椒炒肉丝和糖醋白菜，还盛了两碗米饭，像上次一样，连筷子都摆放得很整齐。
宋南竹听说过一些孤儿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少为争夺养父母而互相残杀的戏码，里面的小孩儿会根据平时的表现和护工对他们的喜欢程度而默认一套等级制度，霸凌欺凌的现象并不比普通学校少。
不过，被媒体曝出的恶劣程度往往不及那些没被曝出的黑暗，平常人压根想象不到里面那些几岁至多十几岁的孩子会做出什么事。
宋南竹倒发现了，宋桀下意识所做的这些博得好感的细枝末节，就和那些在基地里被规训过的猎犬没什么区别。认定了谁，就会自动把对方划进无法侵入的保护区，只会对有可能的危险露出獠牙利爪，平时就只会展现乖巧让人挑不出毛病的一面。
想必在院里，宋桀也不会给人欺负他的机会吧。
宋南竹坐下后，宋桀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没有动筷，目光似有若无地往宋南竹这边瞟，似乎在期待什么。
她不动筷，宋桀也不会先吃。宋南竹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奴隶主，守着封建恶习剥削宋桀一样。她只好拾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白菜。
味道还不错，她又吃了口饭，随意地问，“这也是孤儿院教的？”
宋桀也开始吃起来，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学的。我做得少，不太能掌握火候和调味……青椒肉丝有点咸了，你还是不要吃了。”
不等宋桀说完，宋南竹已经夹了一筷放进嘴里，是有点咸，但也没到咸到吐出来的程度。她看了宋桀一眼，没理会他说的话。宋桀也抿着唇安静下来，席间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
宋南竹的母亲杨冰兰住院后，她很少再吃到这样的家常菜。其实她并不挑，外卖吃腻后，她尝试过自己做，费时又费力不说，实在是难以下咽，最后只能倒进垃圾桶。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宋南竹对食物的兴趣也慢慢减弱，胃口变小，她再也没有进过厨房。在学校吃食堂，放假饿了就随便找一些吃的，好在有顾嘉衍和胡阿姨的救济，宋南竹还活着。
吃过饭，宋桀又回到了客厅继续讲题。宋南竹吃得有点饱就开始犯困，打算上楼就睡觉，作业什么的明天再说。
“那个……如果我在这里吵到你的话，你告诉我，我会去其他地方讲。”宋桀在身后开口道。
宋南竹头也不回，懒泱泱地道：“要这房子隔音差，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了。”
虽然这么说，宋桀还是压了压声音。房间门一关上，就彻底听不见了。
“咔哒”
宋桀后仰，往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密长的睫毛垂下，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
直到视频那头的小男孩儿一下大声地叫道：“小六哥哥——”
宋桀回神，看着手机冷声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打视频的时候不要大吵大闹，会影响到别人？于泽？”
于泽看出宋桀有些生气，委屈地瘪了瘪嘴巴，飞快地认错，又道：“我在院长的办公室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在，我不会影响到别人啊。小六哥哥，你那边家里的姐姐每天都睡得这么早吗？”
宋桀道：“姐姐在上学，需要安静的环境。”
“哦，那……”于泽用手撑着脑袋，见缝插针地想要继续聊天，但宋桀对他的小心思了如指掌，打断道：“好了，快做题，待会儿妹妹可要比你先做完了。”
于泽努努嘴，满心不乐意地在作业本上勾勾写写。他平时虽然顽皮，可最听宋桀的话，院长说他在院里就是个小霸王，唯独怕宋桀生气，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安静下来，宋桀总觉得院长太夸张。
趁着于泽做题的时候，宋桀也没闲着，把布置的周末作业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他最不擅长的英语。去学校了才发现，原来英语这门课不仅要记要做要写，还要会说。宋桀记单词从来都是在心里默记，直到在课堂上开口读才发现自己连音标是什么都不知道。
英语老师人很好也很温柔，发现了他的短板不仅没有和其他同学一样取笑他，反而还说要他每周到办公室至少三次，亲自辅导他。
辅导是小，宋桀很乐意。但辅导的结果就是要求他每周背诵两篇英语课文或作文，这可难坏了他。
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读单词读句子，回忆着老师教的读音，从磕磕绊绊到流畅读诵，他的舌头都麻木了。
“小六哥哥，你读的是英语吗？好好听哦。”
小女孩不知何时闯进了镜头，把于泽挤到角落里，还能隐约看到于泽反抗的推阻动作。
“小美，你做完了吗？”宋桀问。
“嗯嗯，除了小六哥哥布置的作业，我还额外写了一篇读后感，待会儿我让院长拍照发给你呀！”林美道。
“好。”
“哎呀，于泽你怎么还在做这个呀，你好慢哦。”林美用纤细稚嫩的嗓音道。
于泽“哼”了一声，生气地捂住自己的作业，“你走开！谁允许你看我的作业了！小六哥哥你看她！”
“好了，别吵了。”宋桀竖起食指在唇上碰了下，示意他们小声一点，“小泽，你认真做，不要被其他事情分心，你就是注意力不集中才会做得慢。”
于泽猛地把上半身往旁边一扭，只用侧面对着镜头，嘴里又是不服气又是委屈地咕哝，“小六哥哥和林美一样，对才认识不久的姐姐说话都温柔，怎么就对我凶巴巴的，我有这么笨嘛……”
林美才不理会于泽耍脾气，对着镜头问宋桀，“才认识不久的姐姐？他说的是小六哥哥去的家里的那个人啊？那个人很好吗？值得小六哥哥温柔地和她说话？”
“你也要叫她姐姐。”宋桀纠正道。
“好吧，姐姐。”林美和于泽同岁，但心智要比于泽沉稳些，她又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这个姐姐呢？”
自从宋桀搬来这里，林美已经问过三次这个问题了，看起来她真的很好奇。宋桀仍是之前的答案，“有机会会见到的。”
林美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又问，“小六哥哥和这个姐姐的关系好吗？”
宋桀怔了怔，抬手摸了下耳垂，“当然没有和你们的关系好，毕竟我才来不久。”
“可是我和于泽刚认识两天就变得关系很好了呀，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做游戏。”
“不一样的。”宋桀敛容道。
林美想了想，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到底哪里不一样，“那个姐姐和我们有什么有哪里不一样呀？她对你是不是不好？我总感觉小六哥哥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没有。”
宋桀再次往楼上看了一眼，将声音放得更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虎牙的尖角，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在笑，“姐姐是个很好的人。”
林美情绪突然变得低落，半低着头搅弄手指，不甘心地道：“这样的话，那个姐姐还会要你回来吗？”
-
宋南竹一回房间就无力地倒在床上，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眼睛很涩很倦，却毫无睡意。她眯了一会儿竟然还更加清醒了，索性翻身起来，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看摄影书。
其实房间门的隔音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好，能隐隐约约听到楼下传来宋桀说话的声音，仍是那副严厉的口吻。没过多久，连模糊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可能是宋南竹太无聊了，脑子里破天荒地蹦出“他们是不是讲题讲完了”的想法。视频里的那个小男孩儿她只瞥了一眼，没有看得仔细，但总觉得小男孩儿某种方面的气质和宋桀有点相似。
因为同一个孤儿院待久了？
宋南竹翻身仰躺着，在手机浏览器上搜索“通江孤儿院”，近万条结果，晃过去一眼，全是一些娱乐性不知真伪的讨论文章。
半晌，她重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宋平义”三个字，还未点下查找，手机界面未卜先知般跳出宋平义的名字，手一抖，按下了接通。
“……”
本想就这么挂断，宋平义错愕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似乎没想到接得这么快，“南竹？你在家？”
宋南竹叹了口气，手机放在耳边，“有事直说，没事挂了。”
“你就这么跟你说话的？”
宋南竹没说话，正打算挂掉，宋平义难得耐着性子再次开口道：“谢宇下午接到了你弟弟班主任的电话，校服的事已经给他解决了，还说他转班后不愿意融入新班级，不好学，这是怎么回事儿？”
莫名其妙。
问天问地问宋桀都问不到宋南竹头上来，不知道宋平义怎么想的，竟还打电话质问她。
“不知道。”宋南竹敷衍道。
“你们在一个屋檐下，怎么会不知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你弟弟？”宋平义责备。
宋南竹笑了笑，“你关心，那你打电话问他啊，冲我发什么火？”
宋平义旁边的人和他说了些什么，他重重地“啧”了一声，像是赶着要去做什么，语速都变快，“他之前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性格会有点孤僻，他叫你一声姐姐，你要多关照他，我不希望下次再接到老师类似的电话了——五分钟后开视频会，缺席的统统给我滚——嘟嘟嘟……”
耳边只剩下电话挂断的忙音，手机界面恢复成原来的界面。宋南竹无力又安静地躺在地毯上，屏幕上微弱的光也熄灭，她陷在黑暗里，缓缓闭上眼睛。
直到听见隔壁房门关上的动静后，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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