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凝看到张旭涨红着脸，笑意更浓，把手里的水杯放回桌上，“好啦好啦，再这样下去，别人该说我女二号虐待小动物，要把我逐出剧组了。”
“什么意思？”
元初凝捂着嘴莞尔一笑，嘴里说出的话远不及表面温柔，“你脸红的像猴屁股。”
教师里欢闹声，直到班主任进门才算结束。
李瑜眉头紧锁，“大老远都能听到咱班的声音。你们都出去看看，哪个班有这么大的动静。”
张旭还在傻站着，赶紧坐到座位上，小声嘀咕道：“真出去了，你又不乐意。”
“你说什么？”李瑜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不自觉上升了一个音调。“你们月考都考的特别满意是吧！全年级段咱班平均成绩最低。还一个个傻乐呢。”
…
从刚开始愤怒情绪的宣泄，慢慢过渡到语重心长的劝学。
一番言论下来，晚自习已过去大半。
李瑜突然想到什么，拍拍脑门。“对了，咱班的座位也该调整调整了。”
教室里再次沸腾起来。
*
刚开学时，座位都是自己选的，先到先得。
大多都是军训时，交好的同学两两组队。
元初凝每天累得要死，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也没顾得上交朋友，更没有和谁约定好坐同桌。
开学第一天来得不算早，教室里只剩下稀稀拉拉，没有组队成功的几个单人位。
元初凝先是选好区域。
中间两大组不行，太容易被老师盯上。最内侧的一大组不行，一进门刚好看到。靠门的大组，虽然挨着走廊窗户，但有句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再排除男性，就剩下中间一个，后面一个。多多少少还是要学习的。
元初凝走到中间空位上，询问下没有人，才安心坐在过道一侧。
同桌陈可可是个文文气气的腼腆女孩。非必要时刻，一般都坐在自己座位上，或看书或做作业，也很少与自己攀谈。
倒是没想到，前桌坐着一个碎嘴子的张旭，和谁都能唠上几句。
张旭和同桌米函曾是初中同学，两人臭味相投。
*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摸透了班里同学的秉性，也都有了更心怡的对象坐同桌。
元初凝倒是没什么所谓，这段时间除了身边这几个人，别的同学也都只是点头之交。
“安静！”
李瑜接下来的话打破了台下所有人幻想。
“这次可不能任由你们随便坐了。”
先是把几个爱说话的小群体打散，学习好的安排在前面，紧接着盯到元初凝这边。
“张旭，搬着你的桌子来讲台这。”
张旭宛如晴天霹雳，“老师，您要我做您的护法吗？”
李瑜斩钉截铁道：“是的。”
张旭咬着手指，痛苦道：“老师，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瑜面不改色道：“没有。”
“好残忍！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张旭仰天长叹，倏然转过身子，仿佛要上断头台般。
“再见米函！”
四十五度转体。
“再见可可！”
再四十五度转体。
“再见初凝！”
“记得去前面看我！”
李瑜的声音再次响起，直击耳膜。
“许青桉，坐张旭这里。”
元初凝回头望去。
许青桉站起身。
同样是穿着宽大丑陋的校服，怎么张旭和许青桉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
深蓝色校服外套，松松垮垮，他没拉拉链，就这样随意敞着。里面穿着纯白校服衬衫，最上方一颗扣子没有系，刚好卡在喉结。
高中课本颇多，换座位都连带着桌子板凳一起挪动。
许青桉曲身把板凳倒扣在桌上，搬起书桌，朝这边走来。背脊没有因为手臂用力而后倾，还是像新来的那一天一样笔挺。
从后往前，经过元初凝身边时，桌上的练习册毫无征兆掉了下来，元初凝弯腰捡起。
他把桌子归位后，转过身子，接住她递过来的练习册，真挚地道谢，“谢谢你。”
元初凝微仰着头，对上了他的眼睛，黑棕色眸子倒影着她的脸庞。话里带笑，浅唇微张，漏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元初凝注意到他牙齿左侧，一颗尖尖的小虎牙。下意识的咧开嘴，用手点了点，“我也有颗虎牙，在右边。”
对面的人笑意更浓，点了点头，弯下身子，眯起眼认真地看向她的虎牙，然后与她对视。
“嗯。很可爱。”
这是两人第一次对话。
元初凝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告诉对方，自己有虎牙，搞得好像在和他搭讪一样。
晃了晃脑袋，托着腮，直直盯着他后脑勺，希望他不要有这样的误会。
手指轻轻点了下他的背。
许青桉转过身，“怎么了？”
元初凝一本正经道：“我没有和你搭讪的意思，只是刚好看到咱们都有虎牙，很有缘份。”
对方先是一愣，倏地又笑了，“嗯。知道了。”
缘。
份。
怎么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为了让对方彻底相信，接下来几天，元初凝愣是没再和他说过半句话。
与张旭坐前后桌，和许青桉坐前后桌的体验感也截然不同。
张旭闲聊大多都是他先主动开启话题。
许青桉不同，班里男生女生，有事没事都爱凑过来。男生找他去打篮球，聊游戏，女生找他说些有的没的。他更像是一个倾听者，时不时地回应几句。
之前她看到的，只有张旭一个人的独角戏，现在不同，她听到了许多人的声音。
-
周六，元初凝在家被颜妍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
长时间处于昏暗状态的眼睛，被手机光亮刺得睁不开眼。元初凝半眯着眼，挤出一条缝，勉强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扔到枕头边。
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尖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不会还在睡觉吧！”
元初凝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惊醒。
慌忙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
前天晚上分别时，约好周六十一点，一起吃个饭，然后逛商场，给她男朋友挑生日礼物来着。
元初凝夹着手机从床上爬起来，直奔洗漱间，嘴上淡定地扯着谎，“怎么可能。”
混沌的脑子又想了想，自己到约定好的地方，至少要四十分钟。还是认命承认道，“好吧，我确实刚起来。”试探性地又接了一句，“要不你先找个地方坐着等，吃点东西，我买单。”
颜妍一声轻哼，“我就知道！”
“算了，你在家等我。点好外卖，恭迎本公主驾到。”
元初凝忙不迭地点点头，忽地想起对方看不见，急声回应道：“没问题。颜公主想吃什么？小的这就安排。”
颜妍撂了一句，“随便。”就挂掉电话。
讨厌随便。
元初凝一边刷着牙，一边点开外卖软件。
看得眼花缭乱，选不出个所以然，决定接受命运安排。闭上眼，划拉着手机屏幕，趁其不备，用大拇指敲定一个。
元初凝看向“命运拇指”，默念一句，“不要让我失望哦。”随即开始行动。
披萨店。
吐出嘴里的泡沫，歪头认真想了想，自己也很久没吃过了，颜妍这种喜欢洋餐的，应该也不会讨厌。
点好外卖，洗把脸，烧了壶热水。
元初凝捧着马克杯，盘腿坐在沙发上，静等颜妍到来。
回想起毕业三年多。
平时休息日，除了颜妍约自己以外，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睡觉，起床，点外卖，打扫打扫卫生。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过来了。
有时候也会怀念高中时的自己，有明确而清晰的目标，哪怕最后摔得粉身碎骨，但那个过程是快乐的，也许结果已经不再重要。
元初凝一边想着有生之年，科学家能不能发明出时光机，一边小口小口地啄着水喝。
直到听到敲门声，杯子里还有大半杯。
前脚刚进门，颜妍就忍不住抱怨道：“我可是在寒风中等了你大半个小时。”边说着，边伸出双手向她索要抱抱，“快给我暖暖。”
元初凝往后退了半步，神色严肃道：“你先把外套脱掉。”然后从鞋柜里拿出另一双拖鞋，递到颜妍脚边。
颜妍汗颜，但照做。
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换上她的专属拖鞋。
*
颜妍和元初凝是大学同学。
刚认识元初凝的时候，总感觉她是一个清高，不好接触的角色。
平时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没事也不爱闲聊。
哪怕住在同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个学期也没能说上几句话。
直到大一下学期。
颜妍肚子疼，躺在床上死去活来。平时打得火热，姐妹相称的同学室友，最多就是言语上关心一下。
只有刚进宿舍门的元初凝，看着她大冬天疼得满头冒汗，二话不说，背着她往校门口赶。
隔着羽绒外套，都能感觉到元初凝的肩胛骨硌着自己，颜妍看着比自己还瘦小的元初凝，眼泪哗啦啦直流。忍着泪和疼，倒还开上了玩笑。
“初凝，要不你还是放我下来吧。你骨头硌得我比肚子还疼。”
记得她当时隔了半晌，才回了一句，“你别说话了。”
也是符合她对元初凝话不多的印象，自己并不是疼出了幻觉。
把她送到医院，直到自己父母赶过来。
她才离开。
重新回到学校，她开始接近这个面冷心热的女孩。
约着一起吃饭，上课，逛街。一般情况下，她都不会拒绝，但是很少主动。
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约自己，是不喜欢自己吗。对面的人摇摇头，回答道：“喜欢，只是害怕被拒绝。”即便自己再三表示，除非有特殊情况，别的时候一定不会拒绝。她也还是没有主动张过口。
她也有着自己的小规矩。
比如，不能穿着外衣坐在她的床上，不能和她共用一个水杯，不能把自己咬了一口的食物让她吃。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喜欢别人用自己的书。
颜妍性子大大咧咧，有时候会忘记。
她不厌其烦地再次提醒。
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份只有颜妍单方面付出才得以维持下去的友谊，颜妍当然明白，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单方面付出就能长久的情感。但是她和元初凝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因为她知道元初凝沉默的背后经历了什么，这些是不需要别人去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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