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逐渐小了。
等申元玥身上的伤口被简单处理过后，那条青色的蛇尾也蜕变成人腿的形态。
见申元玥咬牙拄着剑艰难行走的样子，苏言辰叫住她，开口道：“要不要我背你？”
申元玥停下来，看了看自己的腿。
纵然蛇尾变人腿，但其上的伤口并不会消失，每每行走总会有一种皮肉撕扯的刺痛，她抬头望着身前这个青年充满善意的明澈双眸，最后低声应了一声。
“不用，你扶着我走就可以了。”
被控制的无心傀儡和真正确认拥有人的神志的人自然是两种感觉。
或许因为她明知将人变成傀儡是件错事却依旧不曾阻止父亲，面对眼前这个拥有活人气息的青年，她内心产生了一种隐秘的愧疚感。
绕过拐角很快便见到了山脚下那棵极其醒目的巨大桂树。
“对了，你是怎么到这山上的？”见到这桂树，苏言辰忽然想起银青对他说的月华村桂树做媒介的幻阵。小师妹是如何避开这幻阵还能爬上山的？
提到这茬，申元玥沉默着盯着苏言辰，眼中同样满是疑惑与不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申元瑞吵完架后，这村子忽然就弥漫起大雾，我也不知怎的就晕了。等醒过来，雾也散了，那些同门师兄弟却全倒在地上，怎么叫也叫不醒。而你也没了踪影。”
听到这苏言辰忽然意识到，小师妹这是同自己一样，看破了月华村的幻境，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小师妹便已经被幻阵识别为无害之人。
申元玥的话还在继续。
“……随后我便在这山路附近发现了傀儡令的残片，我便猜测你是不是被什么抓到了山上，未曾想半道上便迷了路，还被雷劈……”最后还在苏言辰面前暴露了妖族的身份。
申元玥想到之前遇到的妖族少年对自己这种情况的解释。自己极有可能是人族与妖族的后代，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她会在临近成年时天雷加身，显露妖形。
若是这样，她父亲所说的自己一出生便死去的母亲定然便是妖族。
想到往日里父亲对妖族那种极其狠辣无情的作风，申元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虽不知道父亲留下自己的原因，但如今她绝不能被父亲被兄长发现自己的蛇妖原形。
她看向苏言辰，握紧对方的手臂：“苏师兄，就像你方才所说，我俩如今的处境相似。你不愿再被摄魂印操控心神，而我亦不想被父兄发现蛇妖真身。既然如此，那么日后我俩在宗门自当相互——”
“你现在这个状态，还想在玄天宗待着？不怕哪天被某个师兄弟杀死？”
听了申元玥的话，苏言辰停下脚步，皱眉看向对方。
平日里他们在玄天宗见到的妖族被杀的场景还少吗？这都不跑？还是想着宗主会因为父女之情而放她一马？
申元玥低下头，闷声说道：“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要跑，但不是现在。”
说着说着，她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平日里活泼的模样：“你自小就呆在宗门里，一定不知道在外面生活有多难。趁着咱俩秘密没暴露，可不得多捞些钱财。”
“况且逃跑也要做计划，不然一下子被捉回去那后果……你也知道玄天宗对待叛徒的手段。”
“……”原来是有这般打算。苏言辰心中有些惊讶。这小师妹平日里看上去被宗主养的天真娇惯，行事作风也颇为单纯直率，原是人不可貌相。
再次回到被火烧过的月华村，两人却发现散在村庄各角落的玄天宗弟子消失了踪影。
回想先前还能听到的狼嚎，如今却没了动静，苏言辰心中不由一凛。
顺着狼的爪印，两人一路往村外走去却在半路听到了人声。
“等等！”
苏言辰拽住申元玥的胳膊，将她拉到一旁躲了起来。
不远处，一群身着霁青色弟子服的玄天宗人正在沿途翻找着什么。
“快，这里有人还活着。是……大师兄！”
“大师兄！”
“太好了，大师兄找到了！”
为首之人朝其他玄天宗弟子高声喊道：“快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的踪迹，尤其是小师妹。”大师兄与小师妹都是宗主的孩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众人俱是神情一肃，寻找的动作更加细致起来。
“……他们在找我们。”申元玥瞥见那几具被狼咬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下意识撇开脸。待瞧见苏言辰身上干干净净的衣服，她念头一转，说道：“你快在地上滚几圈，或者抹点灰在身上。”
说话的同时，她扯出原先绑在腿上的布条递给苏言辰。
“其他人都那般凄惨，我俩如此神志清醒就罢了，你身上不光洁净还毫发无损，那未免太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快，多抹点。”
眼见着自己身上被抹得灰一条白一条，腿上也被小师妹紧紧系上沾满血的布条，苏言辰想了想，直接躺倒在地上。
“你就当我昏迷了，到时候记得及时摇醒我。”
申元玥：“……”
她拍了两下手掌，紧跟着趴在地上，随后做出努力挣扎的模样，从草丛后边扒拉出手。
“救……救命……有没有人啊~”
……
有小师妹做掩护，苏言辰并未被人怀疑，相反，因为平日里那副冷漠的模样，旁人并不愿与其待在一起。于是在返程的舟型法器上，他同小师妹一样得到了单间的待遇。
怀中的酸梅果脯只剩下最后两枚，苏言辰想了想还是将其放回怀中。
或许是因为坐的次数增加，他的承受能力得到了加强，这次在在船上那种晕船产生的恶心感反而不那么强烈。他坐在蒲团上，望着窗外的景色，静静出神。
听那群后来的玄天宗弟子说，他们是因为发觉前去进行任务的师兄弟们久久未归，这才前往月华村查看。而在幸存的弟子口中，他们是遭遇了狼妖的袭击，而那群狼妖在袭击完他们的同时还将那地上的尸体都拖走。
至于说原因……
“自然是当做储备粮，妖族无恶不作，食人倒也正常。”说这话时，那仅存的几名弟子脸上露出了害怕惊惧的神色，语气间俱是对妖族的愤恨。
不愧是月华村的幻阵，这般解释确实很符合玄天宗弟子的逻辑。
苏言辰暗暗叹了口气，与他这个放养式的傀儡不同，那些玄天宗弟子自小便被灌输这般妖便是恶的思想，即使有人感觉不对也会像之前那个圆脸小师弟一样被教习师傅用棍棒“掰正”。
几名幸存的玄天宗弟子中还包含了申元瑞这个大师兄，一想到这个苏言辰便心中觉得可惜。若说那些听从指令的玄天宗弟子是被自小的思想灌输教坏了脑子，那申元瑞便是行事更加偏激的阴险之辈。
如今再次回想之前这个大师兄的所作所为，苏言辰也反应过来，那天晚上申元瑞为何和燕大娘进行那般细致的问话。什么村落人家的情况，那分明是想了解这村里人口以便他安排前来屠村弟子数量。
好在这人如今受伤颇重，没死只能算是他命大。想到这，苏言辰也不再想这些扫兴的事情。不如想想自己该如何在不被他人发现的情况下，前往玄天宗的藏书阁查找那寒毒的解决之法。
夜已渐深，巨大的灵舟在河流中行驶着，有圆月在水面投下皎洁的月影，一切都安静下来。
船上的某间屋内，苏言辰忽然睁开眼睛，急促的喘息声在黑夜中极为清晰。
他又做梦了。
还是曾经那个梦境，还是那般画面，只是其中多了些许细节。
苏言辰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窗下。那里有月色投了进来。
对着月光，他伸出手指取下手上的玉扳指，仔细观察玉扳指的花纹。
表面看这玉扳指极为普通，但在月光的照耀下，在某个角度，苏言辰忽然看到了一只动物的图案，就像是……狐狸，还是九条尾巴的狐狸。
联系到梦境中，那只金色的九尾狐妖，对方在人形时手上似乎也有一枚极为相似的玉扳指，连扳指一侧的红色斑点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但若说对方是自己的父亲那也不大可能，他可是亲耳听到申常德那个老家伙说过自己是人王之子，也就是说自己的父亲也是一个人族。
并且相较于那只金色大狐狸，对于另一位男子他反而更为眼熟。
想到这，苏言辰环顾四周，将手边的长剑拔出，对着月光看向剑身。
在细长干净的剑身之上映照出一张白皙俊美的面孔。
“好像……”
苏言辰放下长剑，眼神怔怔。
结合画面片段中那几段信息巨大的对话，他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听那两人的语气，他俩必然在两族中身居高位，甚至极可能就是那传说中的人王与妖王。这便也就对上了自己的身世——人王之子。
而那只金色的九尾狐妖自然便是传说中的天狐，和银青的种族是一样的。
想到这，苏言辰的身体顿时一僵。细想那两人口中同时出现的丢失孩子的遭遇，他很难不怀疑这个九尾天狐就是银青的父亲，即使不是，也绝对有血缘关系。
毕竟是妖族，还是人丁兴旺的狐族，在这样的族群，同族之间无血缘关系都极为少见。
“……”
可是，在梦境的最后一幕，他可是见到他今生的爹，他的人王爸爸把那只金色的大狐狸给一剑捅穿了，捅的地方还他爹的是心脏。
“完了……”苏言辰痛苦地捂住脸。若是这梦境为真，他与银青之间，他俩的父辈之间不会有仇吧？
“……还是无可磨灭的杀身之仇。”
比心~（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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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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