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银青放下手中端着的汤碗，走到年轻的捉妖师身边。
“怎么了，头疼吗？”
微凉的手指触及苏言辰额头两侧的太阳穴，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看对方的反应。
“你这个除妖师太没有警惕心了。”银青温热的吐息呼在人族青年的耳侧，苏言辰忍不住动了下脖子，却被人制止住。
“别动，我给你按按。”触碰着太阳穴的手指轻缓地按揉起来。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苏言辰愈发感觉皮肤上的手指的温度变得冰冷起来，不，或许不只是对方的手指冰冷，更因为自己的体温升高。
银青的动作停了下来，苏言辰只感觉他的腰间多出了一条泛着寒意的毛绒狐尾，随后听到身旁之人那略带沙哑的嗓音。
“除妖师，解毒的时辰到了。”
……
…………
在望月山生活了一段时间，苏言辰竟有些习惯这样平静的生活。
无需被师兄弟们派去做杂事搞得身心俱疲，也不用跟在师妹身后拦着前仆后继的追求者，每天被压迫得连修炼都要挤压睡眠的时间才能实现。
苏言辰越发想不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中，曾经的自己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我的脑子莫不是被门夹了，还是被人下蛊了？”接过银芷递过来的桂花糕，苏言辰张开嘴咬下半块。
银芷是银雪的妹妹，和另一个狐妖小姑娘银兰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她们俩也就是最初被苏言辰放过的那对小狐妖。
在最开始，这俩小姑娘还有些怕苏言辰，后来或许是年幼不记事也或许是和苏言辰相处久了发现这个年轻除妖师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吓人，身上更是连妖族怨念也没有，这对狐妖姐妹便开始缠着他，各种跑前跑后。
“走了。”
背着药箱的银雪从身后屋子里走出来，分明还是个半大小子却一副老成稳重的模样。
苏言辰拍拍手上的糕点渣，随手将桂花糕揣进怀里站了起来。
据银雪的说法，每个月中旬，他们都会下山一趟，替村子里的人治病或是交换生活所需的物品。听到这个消息，在狐狸洞宅了好久的苏言辰瞬间来了兴致让银雪带上自己。
见苏言辰站起来的动作迅捷快速，狐妖小姑娘慌忙跑到他身边。才到成人腰间的小狐妖立着耳朵，伸出手抚摸着青年的腰腹，嘴上念叨着：“慢点慢点。”
苏言辰挠着后脑勺，内心既困惑又觉好笑。
“放心，我身体好着呢。”他揽过两个小姑娘，趁机揉了揉她们毛茸茸的小脑袋。视线对上银雪的大眼睛，苏言辰不免心中有些心虚，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放下手。
“哼。快点跟上来。”银雪意味深长看了苏言辰一眼，转身跨过门槛往屋外走去。
跨过半山腰那道石阶，苏言辰回望时发现原本还很清晰的上层石阶陡然没了踪影，只余下嶙峋的山石与密密匝匝的藤蔓，高大的巨树仿佛将头顶的阳光都严实挡住。
“来路怎么不见了？”苏言辰询问道。
银雪颠了下后背上的药箱，沉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
“这是兄长为了保护咱们设下的迷阵。即使是除妖师也很难看破。除非……”
“除非什么？”
银雪示意苏言辰低下身，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除非得到兄长的认可，或是修为比兄长厉害。”
银雪轻哼一声，叉起腰：“我的兄长天下第一厉害，自然不会怕你们这些除妖师。”
正说着，山路上传来小孩嬉笑打闹的声音。
银雪的注意很快被吸引，加快动作往山下赶去。
还在山路上苏言辰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等绕过一株巨木，眼前豁然开朗。
山下的村落名叫月华村，村落中每家每户都种有桂树。与一般人族不同，月华村的村民对山上下来的妖族态度很是友好。
“小狐大夫下山啦。”有年长的老伯向银雪点头问好。
热情的大娘将几枚自家鸡生的鸡蛋往银雪药箱里塞，却被躲开，最后有人眼疾手快往小狐大夫嘴里塞了一根烧鸡腿。
“噗！”苏言辰瞧见银雪那严肃的小脸瞬间变形，圆溜溜的眼睛被惊到瞪得更大，心中一乐不由笑出声来。
“哥哥，哥哥。”
避开银雪恼羞成怒的眼神，苏言辰循声望向腿边拉着他衣袖的人族小孩。
“哥哥，我叫小满，你是新来的狐妖吗？”
见苏言辰摇头，小满又问：“那哥哥你是什么妖？”
“……”我就一定是妖吗？
苏言辰将小孩抱起来，点点对方的鼻头，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哥哥是妖呀？”
“因为哥哥长得好看啊。阿娘说好妖长得都漂亮。就像小狐大夫一样。”小满指着银雪，一脸的理所当然。
“那你猜猜哥哥是什么妖？”
小满努力嗅嗅苏言辰身上的气味，冲他咧嘴一笑：“哥哥一定是桂花糕妖，能变出好多好多好吃的桂花糕。”
“哈哈。桂花糕妖？”身旁传来银雪的嘲笑声，苏言辰摇摇头从衣服里掏出桂花糕递给小家伙。
“人小鬼大。吃吧。”
“谢谢哥哥！”
小满跳下去，朝苏言辰挥挥手，一溜烟跑开了。
除了银雪外，苏言辰还发现了其他并非是狐妖的妖族。
高大的狼妖替年长的老妇人挑水、修房顶。
头顶兔耳的兔族姑娘同人族男子走在一起，两人中间是蹦蹦跳跳开心笑着的两族混血孩童。
甚至还有树木成妖的桃花妖给搭戏的戏台吹特效，撒桃花瓣。
他们与人族一起生活在月华村，就仿佛两族之间的积怨不复存在一样。
坐在桂树下的大石头上，苏言辰静静看着眼前的场景，平静安宁的氛围下，连脑中时不时出现的刺痛都可以忽视不计。
他算是搞明白了，每每他产生对妖族的善念或想追寻加入玄天宗前记忆时，他大脑的某个区域就会产生痛楚，虽不知道缘由，但必定是玄天宗中某些人的手笔。
毕竟他今生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玄天宗。
“等回去后，还需要暗中调查一番。”苏言辰暗想。
他仰起头，手臂撑在石头上看着刚刚升起的月亮，心中不由想起银青那头顺滑柔亮的银色长发。月光清冷皎洁，而那大妖那头华丽的长发就像月光化作而成，连同整个人都仿佛幻梦一般。
一如这即将结束的一月之约。
等到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他也该回玄天宗，有可能离开也有可能继续做着除妖师，毕竟这世上有善妖，自然也存在罪孽深重的恶妖。
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在遇见善妖时放过对方，毕竟改变他人思想实在太过困难，而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
回去的路上，苏言辰很沉默。银雪不习惯两人间这么沉闷的氛围，尝试着抛出几个话题，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他盯着头顶圆圆的月亮，长叹一口气。
他说：“你想知道为什么山下的村民对我们这些妖这么友善吗？”
“为什么？”
得到回应，银雪却不再说话，闷声往山上走。
山间的月色清凌凌照在石阶上，踏过最后一个台阶，两人来到山顶。
从高处往下看，可以看见山脚下村落里星星点点的灯光。
银雪凝望着山下，眼中倒映着那些光点。他开口诉说着。
“在几年前，有一只恶妖袭击了这个村落。”
“恶妖修为很高，隐蔽能力也很强，除妖师根本没有发现它的踪迹。它就这样来到望月山，来到月华村的附近。”
“最后是兄长发现了恶妖的行径，将其斩杀，救了月华村的村民。”
“这便是缘由。”
见苏言辰不说话，银雪皱起眉头，恶声恶气道：“你们除妖师是不是觉得我们妖都是坏的？都该被除去？”
“当然不。”苏言辰轻轻摇头，他从思绪中抽回心神。“当然不是。”
“我知道，妖也分善恶。就和人一样。有善人也有善妖，而该被除去的理应是那些恶妖恶人。”
“你倒是不一样。”
银雪轻哼一声，抬手握住苏言辰的手腕，沉吟半晌，眉头突然一跳。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被银雪那怪异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苏言辰缩回手，快步朝狐狸洞走去。
“喂！你等等我。”
狐妖小少年摆动着身后的尾巴，捉住青年的衣袖，殷殷叮嘱道：“我兄长之前和恶妖交战后受了伤，你要照顾好他呀。”
“受伤？我怎么没感觉到。”
“嗨呀，你不觉得兄长身边总是冷冰冰的嘛。那恶妖身上有寒毒。”若非如此，那两极果的阴果也不会那么快就对兄长造成伤害。
“你难道不想以后抱着的大狐狸是只毛茸茸暖乎乎的大狐狸吗？”
苏言辰听着小狐妖的话，不由跟着做出想象。
雪花飘飞的寒冷冬日，有这样一只美丽的大狐狸给自己暖被窝……那确实是一件很让人心动的事情。
“……”
他迅速摇头，用力搓了搓银雪的头顶。
“小孩子家家的，想这么多。”
他马上都要离开了，想这个做什么。
不管是为了复命还是为了调查自己脑中那种刺痛的源头，他最终还是要回到玄天宗。若是和妖族相处交深，时间一长被玄天宗的师长们发现，也会给望月山的妖族带来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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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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