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行刑台前的一个圆脸弟子被教习师傅一个戒尺抽了过去。
“你刚刚为什么不动手?!”
教习师傅严词厉色向手下弟子训话。
“弟子,弟子下不去手。”圆脸的小弟子脸上稚气未消,手上拿着的长剑干干净净。他捂着被打出红痕的脸,眼眶微微发红。
“宁师傅,这么小的妖也有罪孽吗?”
教习师傅冷哼一声,用戒尺挑起面前行刑台上被血浸透的襁褓,露出其有异于人族的妖族真身——是一只死去的橘色猫族幼崽。
“看看!对这些妖族还怀有怜悯之心真是可笑。妖生来便是罪恶。更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诛。若哪天你放过的小妖长成大妖,杀了他血亲同族的你,又怎能逃脱得了妖的报复?”
“等到那时,你后悔也晚了。”
教习师傅劈头盖脸狠拍在圆脸弟子身上,像是要打醒对方,随后喝道:“念你是初犯,这次就罚你一日禁闭,长长记性。”
圆脸弟子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旁观的苏言辰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那边。
偌大的审判台上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气。大大小小的妖族死后化作原形,横尸遍地,流下的赤色血水填满台上雕刻的花纹间隙,有些甚至溢了出来,场面极其凄惨。
这哪像是惩恶扬善,分明就是排除异己。苏言辰悄悄握紧袖中的手,站在驻足观望的申元玥身后。
原先听那个师兄说的话他还以为宗门真的是在审判,没想到只是流于表面。
宗门之前从未有过处决大量妖族的场面。如今真正来到现场,苏言辰才意识到,玄天宗根本目的是要将妖族赶尽杀绝。
还好望月山与玄天宗相隔较远,又有大妖银青的庇护,想来应该不会遭此祸事。
这样想着苏言辰心中的弦却依旧紧绷。鼻间那股血腥气愈发浓郁起来,他胸口骤然泛起恶心,酸水不住往上翻涌。
怎么回事,他的晕车症状到现在还没好吗?还是因为这次审判妖族的场面太过血腥?
“走了。”
苏言辰心中正犯着嘀咕,忽见申元玥一挥手,快步朝住处走去。他顺势跟上,悄悄抚了抚胸口,想压下那股挥之不散的恶心感。
谁料步伐加快,身体晃动反而叫这种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走到临近住处的地方,苏言辰脚步顿住,脸色猛地一变,随后再也克制不住翻滚的恶心,扶着路边小树吐了出来。
“呕——”
“怎么了这是?”前头走着的申元玥听到动静,转头望去,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吃坏肚子了?”
她将洁白的手帕伸到苏言辰面前,还未等对方拿起便飞快按在他嘴上,用力擦了擦。
“算了,还是我来吧。毕竟是由我来保管的……”小师妹的声音逐渐变低,后面那几个字苏言辰并未听清。
好在吐过一场后,苏言辰感觉胸口那种滞闷感很快便消散了。
等到将东西搬到申元玥的房间,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后面跟着的两个弟子早已不知所踪。苏言辰顺着记忆中的小路回到自己的住处。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屋子里,原本孤寂的房间似乎多了几分暖意。
苏言辰伸手解开包裹,里面放着的碎银一下子滚了出来散在桌面,并一路咕噜直到撞击到那赤绳缠绕的剑柄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
年轻的除妖师坐在桌前,盯着这几枚碎银看了许久,忽而将其连同搜妖的罗盘一齐收回包裹。他摩挲着那赤色的剑柄绳,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审判台上那惨烈的画面。
某一瞬间,审判台上那些妖族的身影仿佛在变幻扭曲,成了一只只……雪白毛发的狐狸。
剑乃君子之器。持剑是为正义,是为除恶,也是为了守护世间仁善。
可如今的玄天宗的所作所为又如何称得上真正的正义?这样的宗门他又有什么理由待下去?
可惜他还未搞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异常。苏言辰伸手触碰了下自己许久不再疼痛的额头,心中思索着离开玄天宗的计划。
至于向教习师傅汇报任务,他躲避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自投罗网,被那戒尺狠抽。
就在苏言辰收拾着包裹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听那声音,来者并不止一个人。
吱呀——房门被打开了。
“苏师兄,宗主有请。”
“?”
来人未等苏言辰做出反应,伸手便将他强硬地架出门外。苏言辰只来得及将赤绳长剑拿起,整个人便被一行人裹挟着走向未知的地方。
“宗主喊我过去是要做什么?”
路上苏言辰试图和旁边紧紧扣着自己肩膀的同门搭话,却并未得到确切回答。
“等到了,你自然会知晓。”他们只这样敷衍回复着。
一行人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大殿,领头之人忽然转头对苏言辰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随后上前一步敲了敲紧闭的殿门。
苏言辰不禁皱眉,不知为何,这个人还有之前那个张师兄对自己的恶意似乎都很大。
几人沉默的时候,大殿的门突然打开,教习师傅走了出来,他环视一周,门外的弟子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
“你,苏言辰,快点进来!”教习师傅神情严肃,态度冷硬地喝令催促着苏言辰。
待苏言辰进去,大门砰的一声再次被关上。
走进大殿内,眼前忽然从明亮转为昏暗,整个空间只有靠门的地方摆着一盏烛火。
高台之上传来宗主对幼女的训话声。似是发现苏言辰的到来,高台上的声音很快消失。大殿内陡然安静下来,昏暗中充斥着一股压抑的沉默。
苏言辰侧过脸看了眼旁边如铁塔站立的教习师傅,心中逐渐感到不安。
宗主喊他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哒——哒——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宗主的声音出现在苏言辰的左侧。
“这小子的体内的摄魂印果然消失了。”
伴随着一束暗淡的烛火,宗主申常德那张须发皆白的苍老面孔陡然出现在苏言辰面前。
“身上连一点妖族怨念也没有。宁长老亲自下发给你的任务,你身为玄天宗弟子怎能违背师令?”申常德幽幽说道,那双黑沉的瞳孔在某一瞬间似是化作黄绿的竖瞳紧紧盯着面前的青年。
见苏言辰沉默,他停顿片刻忽然发出叹息,拍了拍苏言辰的肩膀,像是在称赞。
“不愧是人王的子嗣,居然连摄魂印都能挣脱。这般天赋,实在叫人惊叹。”
“可惜,老夫实在有不可不为之事,只能委屈你了。”申常德语气和缓,手上抓取青年头颅的动作却毫不留情。
苏言辰只觉头皮瞬间收紧,脑内出现嗡的一声异响,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权。
【你是玄天宗的弟子,一生都将奉给玄天宗……下达的命令你都誓死听从,不可违逆。】
一道诡异的声音似梦似幻响彻在苏言辰混沌的大脑之中,他张开嘴,干涩的喉咙发出只言片语。
“我是……玄天宗的弟子,一生……奉与……誓死听从,不可……违逆。”
苏言辰清醒地听着自己口中说着违背本心的话,四肢、躯体连同身上一切部位对于大脑发出的真实指令毫无反应,只保留最基本的生理活动。
这分明是在给自己洗脑加控制,或者更可以说是在制造傀儡,制造一个体内关有灵魂的活傀儡。
不,不可以!不可以被他们控制。
苏言辰眼前忽然闪过白日里审判台,那遍地横陈的妖族尸体,那个……染血的襁褓。
若自己真的成了宗主的傀儡,那未来的自己不仅失去自我,剑下也将会出现无数妖族冤魂,就像那些滥杀无辜的除妖师一样。到那时即使自己最终解开控制,背负那样的罪孽,他真的能活下去吗?
心绪极度波动之时,苏言辰忽然感觉周身爆发出强烈的痛楚,后脑支撑身体的手掌倏忽间撤了回去,他整个人顿时委顿在地。
“哈哈,今日劳烦宁长老加固摄魂印了。”
申常德心满意足地捋着胡须,忽然想起什么,扭头朝身后高台上的幼女说道:“阿玥,这次你可得好好盯紧了,一有异常就来告知我。”
“为父不希望你再犯失察之错。如有下次,你也别想看管苏言辰了,直接换你的大哥来。”
瞧见申元玥不服气的表情,申常德呵呵一笑,将她招到身边抚了抚脑袋,叮嘱道:“傀儡就先留在大殿,等明天一早你再叫人将其搬回住处。”
话毕,三人一同往殿门外走去。
大殿重新恢复了寂静,与此同时门口最后一盏烛火也燃烧至尽,殿内陷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苏言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睁着眼睛盯着虚无的黑暗。原本因摄魂印而昏沉的大脑被手上骤然产生的刺痛刺激得清醒片刻。
“是……什么?”他尝试着开口,竟可以吐出简短的代表自己想法的话语。
苏言辰再次竭力感知着手指,忽然意识到那刺痛的源头是他从小到大未曾离身的玉扳指。
大脑中的昏沉之感与手指上的刺痛相互抵消让他有了短暂的梳理思绪的时间。
难怪之前他的记忆出现了残缺的情况,怕也是被这摄魂印所封。可惜先前虽然松动了摄魂印,他却不知道实际松动的缘由。
莫不是因为那道雷击?
苏言辰胡乱想着。要真是这样,这被天雷劈中反倒是件好事。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被雷击中何尝不是一种难?但不求后福,苏言辰只希望如今他能渡过这一劫,不再失去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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