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病房内，陈昭穿着无菌服，安静地站在奶奶的病床前。这已经是他第六次进来了，可每一次奶奶都没有睁开过眼睛，医生说奶奶恢复的还不错，就是昏睡的时间有点多。
陈昭每次进来也就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奶奶，然后待够整整三十分钟才会离开。纵然奶奶昏睡不醒，纵使她身上插满了管子，可只要心电监护仪上还有波动，陈昭就不会害怕。
可当他看到奶奶满头的白发，日渐消瘦的脸，还是会止不住的难过。
他这几日在医院附近找了些工作，白天在超市上货，晚上前半夜在加油站，后半夜去之前那个24h的网吧守夜，一天也能赚不少钱。
他不觉得辛苦，只是希望自己能拥有三头六臂，这样就能多打几份工，多存一些钱了。
从ICU里出来之后，陈昭照常拐向虞秋雪办公室的方向。虽说绝大多数时间虞秋雪不在办公室内，可陈昭却总想碰碰运气。
万一呢。
可当他看到紧闭的房门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天也没有万一。
虞秋雪仍是不在。
他真的很忙，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门诊室，或者是其他任何需要他的地方。
他是心外的主治医生，更是医院的王牌操刀手。
他医术高超，自律严谨，待人温柔和煦，是所有人见到都会忍不住夸奖几句的人。
陈昭突然想起昨天经过护士站时他听到的对话。
“虞医生这么优秀，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护士：“他啊，单着呢，怎么，你心动了？”
年纪轻的小护士“咯咯”笑了一声，然后红着脸说：“对啊，他长得帅，人又高，年纪轻轻马上就要升副主任了，搁谁谁不心动啊！护士长，你看我可以吗？”
护士长摇了摇头，将她从头到尾观察了一遍，然后说：“你嘛，长得倒还可以，不过……”
“不知道虞医生喜欢什么样子的，你要是想试试就去，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之前也有你这样的，都被拒绝了。你别看虞医生平时和和气气的，拒绝人的时候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年轻护士听完瞬间垮下了脸，“不会吧，我根本想象不到虞医生拒绝人的样子……”
我也想象不出。
陈昭在心里默默附和。
温柔如虞秋雪，也会不顾对方是否会伤心狠心拒绝吗？
后面的对话陈昭没有再听，而是加快步伐离开了医院。
超市的工作时间是早七点到晚六点，中间休息一个小时，而陈昭又单独和主管请过假，每天下午要多请一个小时的假来探望奶奶。
主管虽然同意了，可脸色却变差了。
超市离医院就隔了几条街，很近，可陈昭在去虞秋雪办公室这上面浪费了点时间，因此只能用跑的回去。
今天也是一样。
他急速地在人群中穿梭着，身姿矫健，即使在拥挤的大厅中，也没撞到过一个人。出了住院部大楼，陈昭向后门跑去，可跑着跑着，他突然觉得一阵头晕。
于是一个没注意，他直直地撞向一辆刚驶入医院的白色轿车。车主压根没有预料到会有人突然冲向车头，于是立刻猛踩了刹车，汽车和水泥地摩擦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伴随着这阵声音，陈昭“嘭”得一声倒在了车前。
坐在驾驶位的薛琳惊魂未定，满脸焦急，可她发现自己的车并没有撞到人，于是满脑只剩下“碰瓷”这两个字。
她气冲冲地下了车，下车后一甩车门，然后走到车头前，看着倒地不起的陈昭，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慈善。
她张着鲜红的嘴巴，恶狠狠地看着陈昭：“青天白日里就敢碰瓷，谁教你的，你家长呢？喂，给我起来，我行车记录仪都录下来了，你可别再装了。”
说着，抬起精致的皮鞋碰了碰陈昭的手。
陈昭动了动眼珠。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间眼前一黑就这样晕倒了。不过好在没有晕得彻底，他还是能听到外界的声音的。
薛琳见他一直不起来，有些急了，于是上车拿出手机，正打算打电话，却突然看到陈昭撑着两只手，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走了过去。
“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学人家碰瓷也学不到位。你家长呢，把你家长叫来，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看着眼前看起来唯唯诺诺一身穷酸样，个子比她还高的男生，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这种人渣能健健康康地活着，而她从小乖巧听话的小昀却要遭这么多罪！
“对，对不起阿姨，我不小心的，不是碰瓷。”陈昭开口解释道。
可薛琳却一点也不想听他辩解，“你把你家长叫来，我不想和你说话。”
她气势逼人，陈昭逐渐低下了头。
“快点啊，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我，我没家长。”
陈昭声音很小，可薛琳还是听清了。她上上下下将陈昭打量了一番，最后轻嗤了一声：“有娘生，没娘养的坏东西，今天就先放过你，别让我再看到你碰瓷，不然的话，我就报警。”说着，也不再理会陈昭，踩着她的恨天高上了车，驱车离开。
陈昭看着白色的汽车逐渐驶远，眼眸闪烁，然后慢慢放下紧握的双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她说的对，他的确是有娘生没娘养。
晚上十点一刻，陈昭穿着加油站统一的红色马夹，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待着上门加油的顾客。他时不时跺着脚，伸出手对着嘴巴哈气，然后使劲搓搓手，试图用摩擦生热来让他被冻僵的手指头稍微好受那么一点。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晚上的温度都在零下十度左右。
加油站离医院不远，白天生意极好，晚上却显得有些寂寞。再加上今天晚间又下起了大雪，恶劣的天气，人们总会选择减少出行。
白色的雪花，总让陈昭想起到江一院的第一天晚上。
那天也是下着这么一场大雪，雪很快覆盖了整片大地，触眼所及，白茫茫一片。
第二天，他还在医院的草坪上堆了个雪人。
可是雪人没过几天就融化了，陈昭最后一次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了雪人残躯，以及那条围巾。
不知是谁给雪人围上的，一直也没有人去取下。
陈昭在经过重重思考，在围巾快要与雪地融为一团时，将围巾摘了下来。
他想，等到下一次大雪，他再堆一个雪人，然后给它围上这条围巾。
所以，看到今晚的大雪，陈昭很是兴奋。
他走到外面，仰起头看着夜空。
路灯下，雪花一片一片，晶莹剔透，没有一丝迟疑，在北风呼啸中，散落大地。
陈昭伸出手，接住了片片雪花。
不同的六角形，是大自然赐予的鬼斧神工。
突然，一道强光从陈昭身后照过来，他回头，只见一辆黑色的大奔停在加油站中。
陈昭立刻转身回去。
他站在车窗前，呼出的气在寒风中凝成了霜。车窗缓缓降下一条缝，“95加满。”
说完，便关上车窗。
陈昭麻利地拿起油枪加油，却在下一秒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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