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灵慌忙垂眸不敢直视宋言亦目中的痛楚，那人随即凄凉一笑，心中的希冀一点点熄灭。
“阿亦，你不愿剑指他人，那便任由阿姊血尽而亡吧。”
宋芙商咄咄逼人，迫人的气势令周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她目中狠厉，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话方落，挨着细嫩脖颈的剑刃便染上鲜红。
“宋姑娘，不要！”
桑灵心下一惊，连忙上前阻止。
纤长的玉指未如预料般触及冷硬的剑柄，而是覆在了布满青色血脉的修长大手之上。宋言亦先她一步控制住剑身，阻止了宋芙商刎颈之举。
温热与冰寒相贴，桑灵心下慌乱无措地抽回手，垂眸躲避眼前人灼热的目光。
“宋姑娘，齐管事品性倨傲，即使以性命相逼未必能吐露真言。与其动用酷刑，我们不如想法子揭开秘密。”
云曦剑已被宋言亦夺走，宋芙商没了胁迫之物，面色极为难看，瞧着桑灵的眼神阴寒又恶毒，毫不留情嘲讽：
“呵，你说得好听，绿柳山庄这半月我们反反复复搜寻过多次，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如何揭开秘密。”
“我看这老头死守的秘密就是段氏夫妇的踪迹，撬不开他的嘴，寻不到段氏夫妇，压根得不到乌思舫主的密信！”
“对啊，宋姑娘所言极是。”李刀头站在了宋芙商身后，显而易见支持她方才所言。
李氏妇人虽未出一言，却慢吞吞朝宋芙商身侧挪了挪。
“宋公子，还是请您出手逼问出秘密吧，那老头已经害死了两人，把他弄死也不足为惜！”
身材魁梧的冯护卫罕见发言，一张口却是要宋言亦行杀人之事。
宋言亦无措的目光再次望来，此次桑灵并未忽略，径直走至他身侧柔声嘱咐：“宋言亦，此人不能动。”
随即，她夺过云曦剑，
“利剑在此，若冯护卫想严刑逼供不如自己上？”
冯护卫立刻面露畏惧，连连后退。
她冷笑一声，抽回锐利如刀的目光转而投向屋中众人，
“各位这是逼问不出便打算杀人泄愤是吗？”
“我们不是想杀人...”李氏妇人小声反驳，底气颇为不足。
“齐管事而今年事已高怎可能承受住酷刑，严刑逼问就是要他的命，这点儿道理我不信你不知。”
“此人在绿柳山庄呆了几十年所知甚多，之后定有用处，无论如何此人不可动，必须留下！”
李氏妇人在她的震慑下不敢多言，桑灵又回身望向宋芙商，
“宋姑娘，你逼迫自己的至亲砍掉他人手脚，是为解齐管事蔑视你的心头之恨，还是真心想知晓秘密？”
“我...”
宋芙商罕有如此心虚之时，她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桑灵，只敢虚张声势，“我自是为了问出秘密。”
“好，若如此，我来解开这个秘密。”
言罢，桑灵提裙先一步踏出柴房，“我想我已知晓假山掩藏的秘密。”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不已，宋芙商目中的不可置信尤为浓重，她连忙尾随桑灵出了门。
假山内部光线昏暗，众人放慢步调，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地面突兀不平，碎石子颇多，宋言亦疾步行至桑灵身侧，体贴地护在左右，生怕她磕着碰着。
“宋言亦，你阿姊受了伤，你不去照料她跑这来做什么？”
桑灵压低嗓音小声质问，她着实不想再承受宋芙商怨毒的目光。
方贴近便被驱赶，宋言亦心不甘情不愿，于是胆大包天地愈加凑近，与她肩臂相贴密不可分。
见身侧之人并无闪躲之意，他眼角眉梢挂上笑意，嗓音亦颇为愉悦，
“我方才看过了，阿姊只擦破点皮并无大碍，还是灵儿重要。”
这...
桑灵无奈地叹了口气，快走几步默默拉开距离，宋言亦俊朗的面容随即垮下，满目怨怼，“灵儿，你慢点。”
面前人并无等待之意，他却不屈不挠，不知羞臊地硬要贴近。待如愿凑到身旁后又不甘心灵儿不搭理自己，开始没话找话，
“灵儿，今日我有听你的话并未以剑指人。”
宋言亦如墨的双眸晶亮，其内星光熠熠藏满希冀，明显是想得到表扬。
可满心期待在下一瞬落空，周遭空气沉寂下来，过了许久他才听闻桑灵冷漠无情的回复：
“哦~”
霎时，酸涩与痛楚充斥宋言亦整个胸腔，他既委屈又不甘，嗓音凄楚可怜：
“灵儿，你都不夸夸我。”
桑灵满面漠然，一股脑儿只知赶路，瞧都没瞧他一眼。宋言亦忍着心中钝痛，执拗地拽住身侧人的衣袖，
“灵儿，你夸夸我！”
卑微祈求的目光撞入桑灵眸中，但周遭持续寂静，并无宋言亦预想之中的夸赞之言。他眸中的星光坠落，双眸黯淡死寂，整个人宛如坠入绝望的深渊。
灵儿还是不肯原谅他，她再也不会搭理他了。
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灵儿。
“灵儿，”似是在积蓄勇气，宋言顿了许久才继续，“有楚宣在也可，我可以同他一起...”
卑微至极的言辞并未诉完，因为宋言亦清晰感受到身侧之人柔软无骨的小手钻入了他略微粗糙的掌心，同他十指相扣。
“灵儿！”
喜悦瞬时跃上宋言亦的眉梢，他目中皆是喜出望外，不敢置信地瞧着同自己手背紧密相扣的细嫩指尖。
“灵儿~”太过愉悦，太过心满意足，宋言亦控制不住一遍遍唤她。
桑灵目中亦带了愉悦，她笑容清浅，放柔嗓音在他耳侧轻语：
“宋言亦，那日未尽之言我还是要好好与你讲清楚。”
感受到脸颊处温热的呼吸，瞧着与自己紧紧相扣的小手，宋言亦脑袋晕晕乎乎，即使什么都未听清仍旧开开心心回应：
“好~”
桑灵面容肃穆，言辞颇为认真诚挚，
“我从未模糊过自己与楚宣的关系，我对他毫无爱慕之情，你以后莫要乱生气。”
宋言亦想都没想就应答，嗓音颇为愉悦：“好~”
身侧之人今日为何如此好说话？不吵不闹也不疑东疑西？
桑灵心生困惑不解地望过去，却见宋言亦心猿意马，压根没在认真听她讲话，只顾傻乎乎盯着二人紧扣的双手。
“宋...言...亦...”
桑灵因他的不专心气愤不已，沉下嗓音斥责。
宋言亦却无自知之明，并未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只顾着想法子同灵儿再贴近一点儿。方才她应是又说了什么，他依旧未听清，却立马眉眼弯弯乖乖作答：
“好～”
“灵儿，说什么都好。”
桑灵：“……。”
“到了，就是此处。”
温热还未留驻超过一刻，宋言亦便听闻桑灵镇静淡然的嗓音。
与他紧扣的柔荑在下一瞬抽离了掌心，宋言亦随即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垮着脸失落不甘地抱怨：
“灵儿，这藏秘密之处怎么也不远点。”
桑灵：“.....。”
“此处石壁渗水，其后应别有洞天。”
此前他们全聚焦在布满石雁的石室，那里诡异神秘，确似藏有秘密之处。故而众人将石室各个角落翻了个底朝天，却忽略了山洞入口处的异样。
桑灵瞧了宋言亦一眼，那人即刻会意快步上前，其余众人纷纷后退，唯恐飞溅而出的石子砸伤自己。
宋言亦催动内力，一掌劈开了眼前的巨石，下一瞬水滴青石的响动便清晰地灌入众人耳廓。
巨石之后果然还藏着另一个山洞！
九人小心翼翼自劈开的石洞钻入，进入狭窄逼仄的另一洞内。
洞中潮湿阴暗，冰凉的水珠不断从洞顶掉落，一阵腐朽发霉的臭味侵入鼻尖，大伙儿连忙以袖掩鼻。
桑灵吹亮火折子行在最前，小心翼翼护着手中的火苗，唯恐被滴落的水珠砸灭。
不多时，她顿住了步伐，整个人僵立在地一动不动。宋芙商与李刀头连忙上前，瞧了一眼目中便双双染上惊愕。
随即，宋芙商惊喜不已的呼声传来：“找到段氏夫妇了！”
石洞最内侧，五尺见方的水潭旁，赫然出现两具相拥的白骨。他们倚坐在地，背部紧靠突兀不平的石壁，体型偏小者的头颅倚在身形高大的尸骨肩头，二者十指紧紧相扣。
“是中毒而亡，有人下毒杀害了他们。”
宋芙商细致观察了段氏夫妇的尸骨，其胸腔及肋骨发黑，明显生前服用过毒药。
“何人下毒？难道是齐管事？”
李刀头率先问出心中疑惑，冯护卫连忙颔首，肯定了身侧人之言，“定是齐管事，他死咬秘密不说，肯定是为了掩盖杀害家主的罪行。”
“对啊，而今事实摆在面前，看他如何抵赖！”
“若段氏夫妇身亡在此，那乌思舫主去了何处？”
在李刀头与冯护卫你一语我一言的嘈杂声中，宋芙商冷静道出最为关键问题：
“我们当初寻找段氏夫妇是为了问出乌思舫主的踪迹，而今他们双双毙命，又有何人知晓乌思舫主的密信所在？”
“这...”李刀头与冯护卫犯了难，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还是宋芙商思绪活络，即刻想出了法子，
“齐管事苦心隐藏的秘密已被我们窥破，他定再无死守不说的原由，他当年就在绿柳山庄，定知晓乌思舫主的去向。”
“走，我们再去会会他。”说罢，宋芙商领着众人返回柴房。
桑灵行在最后，走了几步又返回，仔细观察起紧紧相拥的两具尸骨。
尸骨发黑，中毒而亡没错，可身形高大者肩颈处的骨头有断裂后愈合的痕迹，似是被利刃劈过。再者，两具尸骨形态放松，并无痛苦恐惧之感，他们面对死亡时颇为坦然自若。
若是下毒杀人，行凶之人为何不寻一隐秘之地将二人尸骨埋葬，而是将他们困在洞中。困于洞中后，他们二人又为何不挣扎逃脱，而是坦然赴死。
或许...
似是想到何事，桑灵并未跟随众人前往柴房拷问齐管事，而是沿着那夜肖书生的路线，疾步赶至段氏夫妇的卧房，而后又去了二人分居而住的东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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