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宙被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她习惯了掌控和被人重视,从未被人如此彻底地蔑视过。
“你!”她保养得宜的手指猛地指向思烬,“玩欲擒故纵是吧!我告诉你,我今天必须带他走!你这些手段我见得多了!心理暗示?催眠术?还是用了什么违禁药物控制他?王宇,跟我回去!立刻!马上!”
她上前就要去拉王宇的胳膊。
“我不走!”王宇猛地甩开她,死死抱住旁边的纸扎马,“姐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思烬姐是有真本事的!我遇见的事跟你说你又不信!”
“鬼话连篇!我看你是被洗脑洗得彻底!”王宙对保镖使了个眼色,“带他走!”
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就要架起王宇。
“滚开!别碰我!”王宇挣扎着,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兽。
一直飘在一旁看戏的香宛,此刻幽幽地叹了口气,纸脑袋在瓷碗里转了半个圈,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慵懒:“呦,好凶的姑娘家,这通身的派头,比当年秦淮河上管着奴家们的老鸨还厉害三分呢,只可惜,空有架势不懂风情。”
王宙自然听不见这跨越百年的风尘点评,却莫名觉得脖颈后吹过一丝阴冷的风,激得她汗毛倒竖。
这屋子果然邪门!她更坚定了要立刻带弟弟离开的决心。
思烬看着这场闹剧,王宇那双已经裹满泪水充满希翼仿佛要被遗弃的宠物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她,虽然双手紧扒着门槛但下半身就要被强行拖走,终于再次开口。她往前走了一步,蕾丝眼罩似乎对准了王宙。
“他说的是真话。”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你不信,是你的事。把人带走,可以。”
思烬顿了顿,继续道,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嘲弄:“但若他再被那些的东西缠上,缺胳膊少腿,或是没了小命,别来求我。”
王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终究是舍不得,就知道这段时间对思烬的狗皮膏药没有白贴。
王宙的心猛地一跳,被那“没了小命”几个字戳了一下,但随即更是怒火中烧:“求你?笑话!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警告你,思烬,我会盯着你的!你要是再敢蛊惑我弟弟,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这破店开不下去!”
最终,王宇还是被两个保镖半劝半强制地拖离了冥途轩。哭喊声挣扎声王宙冰冷的呵斥声渐行渐远。
店门晃荡了几下,终于回归静止。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香宛若有似无的叹息和思烬平稳的呼吸声。
思烬站在原地,没动。午后的光重新变得慵懒,照着她半边身子,染着一头橘黄色的头发,垂在白色蕾丝眼罩旁,安静得近乎雕塑。
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极轻地摩挲了一下腕上扭扭。
香宛的虚影飘过来,纸脑袋在碗里滴溜溜转着:“思姑娘,就这么让那傻小子走了?奴家虽瞧着他聒噪,但好歹是个活气儿。我看他姐姐印堂隐有黑气缠绕,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哟,怕是终归会求到咱们门上呢。”
思烬终于动了,她转身,拿出刚刚放进收银台里的支票,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嗤笑一声,随手扔进角落一个烧纸钱的铜盆里。
“麻烦。”她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是说王宙,还是说可能到来的“血光之灾”,亦或是,那被强行带走的有些吵却并不那么令人讨厌的“活气儿”。
几天后,冥途轩的隔壁,那家空置了许久的铺面,突然热闹起来。装修工人进进出出,敲敲打打。
王宙果然财大气粗,行动力惊人。她直接将隔壁盘了下来,招牌挂起“宇宙古玩”。
装修得倒是古色古香,花梨木的博古架,仿古宫灯,铺着暗红色绒布。然而,角落里摆着的现代化办公桌,电脑,以及王宙本人依旧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与这环境搭配在一起,显出几分不伦不类的突兀感。
她显然是打定了长期“就近监视”的主意。
于是,思烬的清净日子彻底到头。
王宙时常会不经意“路过”冥途轩门口,有时是端着杯咖啡,倚在自家店门框上,冷眼打量着冥途轩陈旧的门面和人偶;
有时是带着客户来看古董,声音不高不低,恰能飘进冥途轩:“你说隔壁啊,做死人生意的,氛围是有点特别,不像我们这边保证都是传承有序的雅玩”
偶尔,她也会直接对着冥途轩里面冷嘲热讽。
“思老板,今天生意如何?又扎了几个金童玉女啊?需不需要我介绍几个客户?我们玩收藏的,偶尔也有些特殊需求嘛。”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思烬大多时候当她是空气,自顾自地折着金元宝,或是擦拭那些香宛碰不得的招魂铃。只有当王宙的话实在太刺耳时,才会头也不抬地回敬一句。
“王老板还是多操心自己的物件吧,刚收的那件民国的粉彩盖碗,胎釉不对,贼光太亮,当心打了眼,赔掉底裤。”
王宙顿时被噎得脸色发青,她确实刚高价收了个盖碗,被思烬一说,心里立刻七上八下,强撑着冷哼:“不劳费心!我自有专家鉴定!”脚下却匆匆回店,赶紧拿起电话联系鉴定师。
这种幼稚的唇枪舌战,成了两店之间的日常。
这日午后,王宙店里的伙计抬进来一个大木箱,说是新到了一批老物件。王宙亲自拿着清单清点,指挥着伙计小心摆放。
思烬在冥途轩里,正用一把小锉刀修整一截柳木,准备做新的骨架。
忽然,她心有所感,右眼眼皮微微一跳,蕾丝眼罩下的旧伤传来一阵轻微的熟悉的灼痛感。
她动作顿住,抬起头,目光穿过橱窗,望向隔壁。
几乎同时,飘在柜台旁打盹的香宛也“咦”了一声,不安地绕着房梁飘了一圈,嫁衣拂过纸扎的马头,带起细微的响动。
“奇怪,”香宛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思姑娘,你闻见没有?哪来的一股子怨憎交织的陈旧丝线味儿?还混着点泥巴和棺材板的朽气儿?”
思烬没回答,只是微微蹙起了眉,盯着隔壁的方向,手中的柳木被她无意识地捏紧了几分。
隔壁,王宙从木箱里取出一件折叠整齐的衣物,小心地展开。
那是一件旗袍。
一件极其精美保存得异常完好的民国旗袍。
底色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墨绿色,宛如深潭静水,上面用金丝银线及彩色丝线绣满了繁复无比的缠枝莲花纹样,莲瓣层层叠叠,枝蔓蜿蜒缠绕,针脚细腻得惊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种幽沉神秘的光泽。立领高耸,盘扣用的是小巧的珍珠扣,每一颗都圆润莹白。
美得惊心动魄,却也阴气沉沉。
王宙却眼睛一亮,她是懂行的,一眼就看出这件旗袍价值不菲,无论是面料,绣工还是保存状态,都属上乘。
她满意地抚摸着冰凉的缎面,吩咐员工:“这件单独挂起来,对,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啧,真是件好东西。”
她想象着这件旗袍能带来的利润,以及它可能吸引来的高端客户,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全然未觉,那旗袍上幽深的墨绿,仿佛活物般,正无声地吸纳着室内的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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