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可算是回来喽!”香宛姑娘的纸脑袋端端正正地摆在那个青瓷碗里,新画的眉毛挑得恰到好处,嘴唇鲜红,“这一去就是两三日,可把奴家闷煞了~冤家,您这头发颜色换得可真真是…嗯,生机勃勃。”
思烬没搭理她,径直走到柜台后,拿起那块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抹布,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那些纸扎小人。
王宇却像是找到了知音,凑到香宛的“头”旁边,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香宛姑娘,你是不知道我们这次经历了什么!太刺激了!那是一段多么感天撼地的爱情故事啊,我们打算成立事务所了!,咱以后出去大小也是个股东”
香宛的纸脑袋在碗里转了半圈,用没有瞳孔的“眼睛”“看”向思烬:“事务所?哎呦,王大小姐这是要拉着冤家下海经商呐?啧啧,这冥途轩的清净日子,怕是到头喽~”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
王宇放下他那简易的行李,其实就是个装着3条内裤的塑料袋,一屁股坐在那个常坐的藤编垫子上,长长舒了口气:“还是这儿得劲!外面那些酒店,看着光鲜,总觉得有股消毒水味儿,睡不踏实。”
他话音刚落,冥途轩那扇老旧的木门就被人推开了。林琅站在门口,先是适应了一下店内昏暗的光线,然后目光挑剔地扫过积着薄灰的柜台,色彩鲜艳的纸扎童男童女,以及空气中漂浮的细微金粉,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从他那昂贵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型空气检测仪?
“PM2.5超标,湿度偏高,有多种未知有机挥发物…”林琅看着检测仪上的读数,自言自语,然后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紫外线灯,对着门口照了照。
王宇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嘲讽:“喂,眼镜仔,你至于吗?我们这儿是冥器店,不是生化实验室!你这套在这儿不灵!”
林琅收起仪器,迈步走进来,皮鞋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他无视王宇,径直走到思烬面前,语气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疏离:“思小姐,考虑到我们未来可能需要进行一些…非传统意义上的合作,我认为有必要对这里的基础环境进行一次全面的评估和必要的升级。比如,安装一套高效的新风系统和除湿设备,这对于资料保存和…嗯,各位的健康都有益处。”
思烬擦纸人的手停都没停,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穷。”
林琅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推了推眼镜:“设备由我提供,作为…项目前期投资。”
思烬抬眼,那只独眼淡淡地瞥了林琅一下,又低下头,继续擦她的纸人,不置可否。但这在林琅和王宙看来,基本等于默许了。
王宇看着林琅那副“我要用科技改造你们这落后作坊”的架势,心里老大的不乐意,感觉自己的地盘被侵犯了。他蹭到思烬身边,小声说:“思烬姐姐,你别听他的,咱们这儿挺好的,有…有生活气息!他那些铁疙瘩,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思烬没理他,倒是香宛的纸脑袋咯咯地笑了起来:“王少爷这是醋了?怕这俊俏后生抢了你在冤家眼前的地位?”
“谁醋了!”王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一下子红了,“我这是…这是坚持传统!捍卫本土文化!”
林琅已经自顾自地开始打量店内的电路布局了,完全没在意这边王宇的独角戏。
接下来的几天,冥途轩果然“热闹”了不少。
林琅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着工人和一堆设备上门了。安装新风系统时电钻嗡嗡响,王宇捂着耳朵抱怨像在搞拆迁;
林琅还带来一台据说是最新型号的“人体辉光检测仪”,非要给王宇测一下,说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生理结构导致了他的“异常共感”,结果仪器在王宇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数据乱跳,最后屏幕一黑,冒了股青烟。
“啧,山寨货。”林琅面不改色地收起报废的仪器,下了结论。
王宇气得跳脚:“明明是你自己水平不行!我这叫天赋异禀,你的破机器理解不了!”
王宙则兴致勃勃地拿着个小本本,围着思烬转悠:“思大师,您看咱们事务所的收费标准怎么定?按难度系数?还是按耗时?要不要弄个会员制?对了,咱们得有个响亮的宣传语,比如解决您看不见的烦恼?”
思烬通常只用一两个字打发她:“随便。”“不行。”“闭嘴。”
但她也没有真正阻止这些“吵闹”。她依旧每天坐在柜台后,折她的金元宝,扎她的纸人,偶尔接一两个附近老人去世扎纸活的普通生意。只是有时候,在没人注意的间隙,她会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王宇和林琅像小学鸡一样斗嘴,看着王宙试图用管理公司的那套逻辑来规划“捉鬼”流程,看着香宛的纸脑袋在碗里转来转去地点评一切,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度。
这天下午,阳光勉强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在满是灰尘的空气里划出几道昏黄的光柱。王宇终于受不了林琅整天在他眼前晃悠,提议用玩游戏来决一胜负,输的人要去街口那家最辣的川菜馆买麻婆豆腐回来。
“幼稚。”林琅嗤之以鼻。
“怕了就直说!”王宇激他。
最后,两人还是坐在了冥途轩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前,接上了王宇带来的游戏机。选择的游戏是经典的格斗游戏。王宇对香宛姑娘使了个眼色,香宛媚笑一声幽幽的飘到看不见她的林琅身后对着他的脖子直吹冷气。使的林琅的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你们这空调系统也要重新计算,这冷气也太寒了。”林琅打了个喷嚏。
“看我的必杀技!耗油跟!”王宇大呼小叫,手柄按得噼啪作响。
林琅则一脸冷静,手指灵活地操纵着角色,嘴里还分析着:“你的出招模式有规律可循,破绽率高达百分之七十。根据对手角色的帧数判定…”
“帧你个头!吃我升龙拳!”
思烬被吵得没法静心,索性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后院门口,就着昏暗的光线修理一个断了一条腿的纸马。王宙凑过来,递给她一杯刚泡好的AD钙奶。
“思大师,补充点维生素。”王宙笑得一脸殷勤。
思烬看了一眼,没接。
王宙也不尴尬,自己喝了一口,看着屋里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个男人,叹了口气:“唉,小宇就是孩子气。不过林琅这家伙,虽然讨厌,但办事效率确实高。思大师,您说…咱们这事务所,什么时候计划上市呢?”
思烬用胶水仔细地涂抹着纸马的断腿处,半晌,才低低地回了一句:“麻烦。”
王宙愣了一下,随即品出点味道来。思烬没说“不行”,只是说“麻烦”。这意思好像是…虽然嫌烦,但也不是完全拒绝?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王宇一声惨叫:“啊啊啊!不算不算!你耍赖!”
然后是林琅冷静中带着一丝得意的声音:“兵不厌诈,王少爷。愿赌服输,麻婆豆腐,多加花椒。”
王宇哭丧着脸走出来,嘴里嘟囔着“奸诈”“狡猾”,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思烬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买三份。”
王宇脚步一顿,惊讶地回头。
王宙和屋里正准备庆祝胜利的林琅也愣住了。
连香宛的纸脑袋都好奇地转向思烬的方向。
思烬依旧低着头粘她的纸马,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粘好了腿,她把纸马拿起来,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然后轻轻放在墙角那一排完工的纸扎里。
那里有金童玉女,有高楼宝马,现在又多了一匹看起来有点歪歪扭扭,但站得稳稳当当的纸马。
夕阳的余晖恰好挪了过来,给她绿色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也照亮了她唇角那一丝微弱的弧度。
王宇脸上瞬间阴转晴,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嘞!三份!保证辣得过瘾!”说完,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王宙看着思烬,眼神更加崇拜了。
林琅推了推眼镜,看着思烬的背影,目光中审视的味道少了一些,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
香宛姑娘幽幽地唱了一句:“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这断井颓垣…哎呦,好像不应景,换一句~”她顿了顿,转成了轻快的调子,“这~日子过得哟,倒是越来越有滋有味了嘛~”
冥途轩里,暂时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和一种微妙而温暖的静谧。某种临时古怪的,但却真实存在的羁绊,在这个傍晚,悄然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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