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欧阳三桂浑身抖得像个筛子，嘴唇嗫嚅了半天都说不出半个字。
瞧他那副面若死人的模样，众人便知道大势已去。
那小厨子说的话，竟然都是真的。
“天老爷，没想到欧阳三桂竟然是这样的人……”
“要不是这小厨子机灵，罗大人岂不是要含冤入狱？更别提原厥使臣了！”
“要是公主在大夏出事，不知道原厥能做出什么事来。虽说原厥现在暂时吃了败仗，但要拼个鱼死网破，那也不是好惹的……”
“我呸！平时装得人模狗样，好似一个正人君子，真不知道这欧阳心里怎么想的！”
窃窃私语声不断传入耳中，江笒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双眼直直盯着瘫软在地的欧阳三桂。
这些人不知道，这个阴谋早已成过一次。
害死可怜的阿娘，把无辜的师父害得锒铛入狱，还用那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拆散了自己和司徒……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而这一次，他终于亲手讨回了公道。
就在万众瞩目之下。
无论欧阳三桂会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绝对不会再放过这个混帐了。
他要亲自把这人摁死，永远翻不了身。
“欧阳啊。”
高坐在台上的景熙帝，终于发话了。
他居高临下地投来目光，音量并不重，传入众人耳中却如同雷霆万钧。
“朕对你很失望。”
“你在朕心里，一直都是个聪明的臣子。老六与朕禀明情况之时，朕还不愿相信。”
龙案上的男人放下一直轻叩桌面的手，缓缓起身。他的年纪不小了，属于帝王的威严却不减当年。
“如今看来，是朕看错了你。”
“拖入大牢吧。”
景熙帝轻轻一拂袖，带起一阵风。
一左一右按着欧阳三桂的两名侍卫齐齐应声，左右一合力便把瘫软在地的青年扯了起来。
座下众位官员纷纷皱眉，摇头叹气。
往日和欧阳三桂交好的人群，面色都难看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此人这回是要玩完了。
虽然景熙帝嘴上说的是拖入大牢，但实际上和当场下旨抄斩全家没什么区别。
毕竟，他要害的可不是一般人。
台上的太子司徒宇坐在皇帝身后，望着眼前那道背影，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音节。
身为皇后之子，他从小就被教导要当个贤良的明君。
他知书达理，文武双全，朝中上下见了无不赞叹，却依旧无法赢得父皇的心。
每当谈起自己的前途，母后便总会沉默下来，长长叹一口气。
但司徒宇觉得，他大抵是知道父皇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
他没有勇气。
也没有担当。
给原厥公主下毒的这个主意，是欧阳等众臣一起商议出来的计策。
他并不喜欢这个主意，也并不想伤害一名无冤无仇、离家远行的少女。
司徒宇也曾想过拒绝。
然而每次对上母亲希冀的目光，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像现在这样。
他知道欧阳虽然出身普通，但性子高傲、目中无人；他也知道欧阳之所以愿意辅佐自己，不过是因为看上了自己身为储君，表现在外的“贤明”。
但到了这个计划败露的节点，他却连半句给欧阳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不敢面对父皇的失望与怒火。
甚至，他的心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了一个卑劣的想法——
被打入大牢的是欧阳三桂，而不是他这个高坐于台上的太子，真是太好了。
自己是安全的。
只要保持沉默就好。
于是，司徒宇彻底闭上了嘴。
他垂眼一扫，视线恰好与双眼无神的欧阳三桂对上了。
意识到太子在看自己，欧阳三桂先是愣了愣，而后眼睛一亮。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就看见司徒宇默默移开了视线。
态度冰冷而漠然，甚至带上了几分淡淡的厌恶，就像压根不认识自己一样。
明明……
明明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欧阳三桂的心底一阵刺痛，就像被谁拿着一把尖锐的刀子狠狠捅入心脏一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被背叛感，如同熊熊的烈火一般从心底猛烈燃起。
他狠狠咬住嘴唇，仿佛忘却了痛觉，哪怕带着甜味的血腥气从唇齿前升起也丝毫不松口。
目光缓缓扫过高坐于台上的众人，心中的愤恨一点一滴地加深。
面色晦暗的景熙帝，冷峻漠然的六殿下，身后那个神情坚定的小厨子。
还有，目光躲躲闪闪的……所谓的，太子殿下。
呵。
明明心中的愤怒已然快要抑制不住，他却一扯嘴角，冷笑了起来。
他欧阳三桂，绝不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接受命运。
哪怕死，他也要拉一个人下水！
于是，下一秒众人都都听见了一句撕心裂肺的大叫。
“陛下！陛下！臣还有一言！”
原本像条死狗一样失魂落魄的欧阳三桂，在被侍卫们粗暴扶起时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兴许是回光返照罢——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突然面红耳赤地大力挣扎起来。
景熙帝神色闪过一丝不耐，没有应声。
欧阳三桂却像是看不见一样，依旧大声喊叫，额角青筋都爆了出来。
“此事幕后指使，并不是臣！臣一介草民，哪儿有这样的胆子？不过是听任主命而已！真正的幕后黑手，如今还光鲜亮丽地躲在您身后！正是陛下的好儿子，民众信仰的贤明太子——司徒宇！”
想要毒害原厥使臣的幕后指使，竟然是司徒宇？
今日生辰宴的主角？
冷不丁爆出这么一个消息，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欧阳三桂却像是听不见别的声音一般，仿若已经因为受打击过大，彻底癫狂了。
“此事绝非无凭无据，臣的住处还藏有太子交代此事的密信，陛下只需派人一搜便是！参与此事的还有礼部王大人，左相陈大人，内阁林大人，段家段大公子——唔、唔唔唔！”
那一串名单还没念完，已然被两名极有眼力劲的侍卫一左一右架着拖出去了。
虽然极力挣扎，但欧阳三桂毕竟只是个文人，力气哪里比得上从小习武的宫中侍卫。
不过片刻，青石地上就只余一顶落下的官帽，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事并非假象。
“……”
景熙帝微微低着头，目光停在那顶慌乱间被扯破的官帽，没有说话。
他眉心皱成川字，屈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
来自座下众臣的道道目光，如同利剑般不断刺来。
司徒宇惶恐忐忑，不安地试探着张了张嘴。
“父、父皇……”
话一出口，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说欧阳三桂的话都是假的？
还是说一切都是误会，纯属巧合？
但他的确有给欧阳写过密信。
虽然信中言辞隐晦，但只要多加琢磨，便能知晓欧阳三桂所言不虚，这场阴谋的确有自己参与其中。
于是，空气就这样变得沉默。
司徒宇身处风暴中心，只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窒息。
这一瞬间，他终于感受到了深深的后悔。
景熙帝抬起头，却没有看司徒宇。
他望向梁远山，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老六，替朕转告原厥公主：朕教子无方，害她受惊了。待这桩事处理完毕，朕会亲自给她一个交代。”
“是。”
梁远山眉眼低顺，应了一声。他微微躬身一礼，端的是温文尔雅，仿佛一名无害书生。
然而，殿中上下却无人敢轻视小看这位放下刀剑的大将军。
这位六殿下，非但武艺高超，就连头脑都机警过人。
他在边关救了大夏一命，如今回了京城，又一次挽救朝廷于水火之中。
肃静的会场上，不知是谁大着胆子起头喊了一声。
“陛下！事已至此，不如改立大将军……六殿下为储君！”
一直沉默的江笒先是一愣，随后回头往人堆里看去。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说话的人，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声音也紧接着响了起来。
“司徒宇看似贤良，实乃佛口蛇心之徒，并非明君人选！还请陛下三思，深虑远议改立储君一事！”
“大夏需要的正是六殿下这样的君主！”
“六殿下才是大夏的未来！臣等万人血书，请陛下废太子，改立储君！”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台上的司徒宇紧咬牙关，面色煞白。
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角划过。
江笒睁大眼睛，怔愣地望着奋然发声的人群。
——他看到了许多张脸。
充满愤慨的，满怀希冀的，一腔热血的，双眼闪闪发光的……
脑海就像被敲了一记重锤一般，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涌起一股热流。
鼻子也变得酸酸的，胸口盈满酸涩的感觉。
他清楚地明白，这些出言支持六殿下的人，都是满心满意为大夏着想的好官。
他们都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司徒枥能成为下一任君主。
而上辈子……
那一场阴毒狠辣的计谋，险些把司徒枥毁了。就连最终坐上皇位，都是靠着手握兵权、以及乌吉斯格朗的原厥助力，这才能强行逼宫。
在这些人心中，上辈子的司徒枥绝不会是一个明君的好形象。
即使即位后，在司徒枥的掌管下，大夏达到了前朝从未有过的盛世……
但在史书的记载中，靖平帝得来皇位的过程并不光彩。
这是他一生唯一的污点。
而这一次，他终于名正言顺地得到了民众的支持。
光明正大的，站到了和司徒宇同台竞争的位置上。
这一次穿越，不仅是拯救自己，还拯救了梁远山。
“……”
江笒用力吸了吸鼻子，眼角好似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滑落。
在模糊的视野中，他抬起头，越过一众黑压压的后脑勺，望向高高立在堂上的那道身影。
隔着人山人海，他看到那双狭长的眸子定定地对上了自己的视线。
下一刻，那双眼微微一弯。
一丝温柔似水的笑意，从如同深潭般的双眼划过。
这一刹那，江笒心里如同明镜一般。
从今往后……那段痛苦的过去，再也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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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完结，别肘（拽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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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尘埃落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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