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人

江时祺看着下面飞速略过的山川河流,突然想起为何会记得静慈大师了,上一世,战其勋将他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他身体一天比一天不好,总会在冬天生病,名贵药材流水一般灌下去,却总不见好。

有一次,战其勋将他拢在柔软的狐裘中,只露出雪白的下巴,轻轻地啄着,捉过他的手腕,将一个玉镯套在腕上,“我去大无寺求的玉雕成的镯子,听静慈大师说,可保平安健康,玉奴,你要快点好起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江时祺仔细回忆了一下,对了,他当时病了,没有力气,等他好了之后,他将那玉镯在战其勋面前砸了,一寸一寸的砸断,一点一点的砸碎。

战其勋看着他砸碎了玉镯,只沉默的将碎渣收拾了起来,然后抓过他的手,一点一点检查有没有被划伤,然后隔天让人送来了更多的玉件。

远方,连绵的山脉之间现出巍峨的佛寺,阳光照耀之下,只见青山碧水点缀着红墙绿瓦,半空之中,袅袅上升的是鼎盛的香火。忽而传来梵音阵阵,更添神圣庄严。

大鹏金翅鸟减慢速度,向下俯冲,稳稳的停在了地面上。

江时祺和季无拘站在地面上,大鹏金翅鸟连忙又缩成小团子,跌跌撞撞的飞进江时祺的怀里。

季无拘拉着江时祺走上竹林中的小道,“我们从大无寺的后门进,去静慈大师的院子里找他。”

江时祺点点头,仰头看着大无寺山门,单檐歇山顶上铺着层层叠叠的青色黛瓦,阳光透过稀疏的瓦缝,古朴庄重,沉淀千年历史。向里看,面阔三间,进深两间,依稀可见深深庭院,清幽雅致。

一小童正拿着扫把,在松柏树下默默扫地,回过头,见到江时祺和季无拘,连忙上前合十作揖,“两位施主安好。”

季无拘忙回礼道,“小莲师父多礼了。”又拉着江时祺介绍道,“这位是大无寺的小莲师父。”

江时祺点头道,“小莲师父安,鄙姓江,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小莲笑眯眯的回道,“江施主言重了,我看今日许愿池中莲花盛开,料想定是贵客到访,果然盼来了两位,静慈大师早早便命我在这等着了,还请二位跟着我来。”

江时祺心道,《移花斋志》曾说,这大无寺许愿池一年四季莲花常开,这小沙弥的嘴,忒会哄人了,佛门境地,竟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季无拘江时祺二人跟着小莲,绕过长长的回廊向主持丈堂走去,江时祺一路并不说话,只摸着大鹏金翅鸟柔软的绒毛,默默听着小莲和季无拘说话。

季无拘像是对大无寺极为了解,对讲经法事之类的事情了如指掌,信手拈来。一个剑修,却对佛家理论如数家珍,足见博闻强识。而这小沙弥定是被人教的极好,谈吐不卑不亢却又让人如沐春风,年纪虽小,见解却颇有自己的思考。

三人走进丈堂,小莲忙请江时祺和季无拘坐下,“这是我们佛寺特有的寒雪针茶,只在极冷极寒环境下采摘,静心凝神效果极好,还请二位施主一品。”

江时祺道谢接过,慢慢啜了一口,入口先是极重的涩味,再细细一品,一点回甘也没有,苦味麻痹了舌根。他喜甜,喝了一口也就放下了。

季无拘面不改色的喝了半杯,啧啧赞叹,“好茶!”

门外传来一声长长的阿弥陀佛,“此茶能得季施主青眼,也算三生有幸。若喝起来不错,不若带回去给凌霄夫人尝尝?”

季无拘忙起身行礼,笑道,“哈哈哈哈哈,主持说笑了,上次我母亲借您的佛经还没有还,这次怎么好意思又夺您的寒雪针茶,我母亲知道了,定把我打的鸡飞狗跳,到时候,又只能来借宿大无寺了。”

江时祺定眼看去,那僧人身着赤黄青正色袈裟,内搭素色常服,手上盘着禅心般若珠,步伐稳健,精神矍铄,自有法相庄严,肃穆神圣之态,心里料定此人定是大无寺主持静慈大师了。

静慈大师先向季无拘行礼,又起身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季施主的好友,敢问——”

江时祺刚准备行礼,就听静慈大师的话戛然而止,只定定看着江时祺眉心一点红痣,从眉眼发梢一直看到嘴唇下颌,一语不发,只细细观察,眼中尽是震惊怀念,酸楚伤感,若眼神可变为触感,他彷佛可以细细感受千万次。

江时祺被这目光看的心里发毛,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季无拘将江时祺拉在身后,挑眉问道,“静慈大师这是何意?”

静慈大师似是一下子从回忆中拔了出来,声音竟有些颤抖,“请恕老衲失礼,只是这位小施主,长得实在像我的一位故人。一样的眉心痣,一样的眉眼,老衲实在是......实在是.......。”

江时祺看着静慈大师失态的模样,平静的道,“我确实和我母亲长得很像。”

静慈大师猛地抬头,“敢问这位小施主,令慈可是名为谢嫣然?”

江时祺摇摇头,“实在抱歉,那可能大师认错人了,家母并未是此名。”

静慈大师定定的看着江时祺,再三肯定道,“不可能,不可能,那敢问小施主,令慈尊名?还请小施主相告于老衲,老衲必粉身碎骨以报。若不能知晓,那老衲哪怕是圆寂,也必定含憾而终。”

江时祺看着静慈大师恳求的目光,移开了视线,“家母也姓谢,单名一个团字。”

静慈大师泪水潸然而下,天下佛修第一人,须发尽白的老者,竟直接当着两个小辈的面哭了出来,“谢团,谢团,团团,团团,原来你给自己取名叫谢团,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师兄不好,都是师兄的错......若我当年拦下了那你,那我们是不是.......这么多年,你都不肯回来看看我。”

静慈大师拉过江时祺,珍而重之的抚摸着江时祺的头发,“原来你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静慈大师看着江时祺,有些急切问道,“你母亲现在在何处?她现在生活的好吗?每到雨天,肩膀处是不是还是会疼?她现在还喜欢吃甜的吗?她是不是......”

江时祺打断了静慈大师讲话,“大师,我母亲,已经故去了。”

静慈大师猛地愣住了,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说道,“什么时候的事?”

江时祺闭上了眼睛,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冰冷而漫长的春日黄昏,他跪坐在藤椅边,如儿时般伏在母亲膝上,贪婪的呼吸着温暖的栀子花香,却听着母亲呼吸逐渐归于平静平静。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却带走了他最爱的人,“今年春天的时候,桃花还没盛开的时候,我母亲走的。”

江时祺突然感觉到有温暖干燥的手拉住了他,却见季无拘正面露担心,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江时祺苍白的笑了笑。

季无拘向静慈大师说道,“静慈大师,我想起母亲托我借的佛经应当在藏书阁中,我和小莲师父一起去找找,就先行告辞了。”

静慈大师双手合十,“多谢季施主,请恕老衲招待不周之过。”

季无拘还礼,和小莲一起走了出去。

江时祺慢慢摸着刚刚季无拘塞在他手里的东西,四四方方的铜钱大小,似是柔软的纸包着硬硬的东西,原来是槿城卖的槐花蜜糖,是他很喜欢的饴糖。

静慈大师看着江时祺,“你母亲,是不是刚给你留下了一串琉璃色的佛珠?”

江时祺拉下衣袖,现出腕间带着的佛珠,“静慈大师为何知晓?”

静慈大师目光中满是酸楚怀念,还未说话,声音就已经哽咽,“这串琉璃珠,就是我打磨串好送给你的母亲的。她果然还是舍不得的,终究还是舍不得的。”

江时祺慢慢抚摸着佛珠,道,“这串佛珠,是我周岁时母亲送给我的,只是曾说过,这是故人所赠。”

静慈大师扶着江时祺肩膀,“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江时祺看着静慈大师复杂的目光,“我姓江,江时祺。”

“冬绥日暖,顺颂时祺。好名字,冬天里出生的孩子,更要平平安安,幸幸福福。”静慈大师喃喃道,“前日里,江家家主修书一封,只说送了个孩子到大无寺里,在青灯古佛前念念经,修生养性,却让我找到了师妹的遗孤,这一切,都是注定啊,都是缘起缘灭,自有定数。”

静慈大师问道,“你的父亲是江家家主江弈?”

江时祺点点头,“我是私生子,母亲走后,被认回了江家,我刚刚回江家的时候,把江家的祠堂给砸了,就被江弈赶出江家了。”

静慈大师默默地看着江时祺,眼里满是心疼,“江家是不是对你不好?”

江时祺愣了愣,没想到,静慈没有对他砸了江家祠堂的惊讶,只笑了笑道,“还好吧,都过去了。”

静慈大师沉默了一下,“没事,以后大无寺就是你的家,不必再委屈自己了。我师妹的孩子,断没有受别人欺负的道理。”

江时祺心中升起疑惑,“静慈大师,我娘亲和你是师兄妹的关系?可是佛修千百年来,从未有过收过女弟子的先例,我也从未听说过佛修中有女子啊。”

静慈大师直视着江时祺的眼睛,“可是我的师妹,是百年来天赋最高的佛修,她对佛经的参悟领会远胜于我百倍,若只以性别来衡量,那实在太过武断不公。”

静慈大师陷入回忆之中,“或许,我可以给你讲一讲我师妹的故事。”

“她并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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