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寥，席年一夜未眠。
与寂明的对峙让她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一个大妖，伪装成凡人潜伏在她身边，觊觎着她腕间的元丹。若不是那莫名其妙的契约保护，她恐怕早已死无全尸。
清晨的曙光透过窗纸洒入房中，席年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做出了决定。
既然硬碰硬不是对手，那就换个方式。她倒要看看，这位不可一世的妖尊，能忍受多久凡间杂役的磋磨。
“所有弟子，前院集合。”席年的声音通过简单的传音术在院内回荡。
不过片刻，七八个弟子稀稀拉拉地聚集在前院。寂明站在最后，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仿佛昨夜那个杀气腾腾的大妖只是席年的幻觉。
席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寂明身上：“今日起，宗门杂务重新分配。卫琅师弟。”
寂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你负责挑水、劈柴、打扫院落，还有照料药圃。”席年语气平淡，“每日需挑满十缸水，劈柴三担，药圃若有半株灵草枯死，唯你是问。”
众弟子倒吸一口冷气。这些杂务平日是三四个人分担的，如今全压在卫琅一人身上，简直是故意刁难。
张大牛忍不住开口：“大师姐，这未免太...”
“太什么？”席年打断他，“卫师弟既入仙门，就该从基础做起。何况他昨日擅闯禁地，这是将功补过。”
她看向寂明，唇角微扬：“卫师弟，你可有异议？”
寂明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指节泛白。席年几乎能看见他眼中翻腾的怒火，但他最终只是低下头，轻声道：“谨遵师姐吩咐。”
“很好。”席年点头，“现在就去吧，午时我会检查进度。”
寂明转身离去，背影僵硬。席年注视着他的方向，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更加警惕。这位妖尊能屈能伸到如此地步，所图定然不小。
* * *
接下来的日子，青云宗上演了一出奇特的戏码。
堂堂妖尊寂明，被迫像个最低等的杂役般，日日与水桶、柴刀为伍。席年则像个苛刻的监工，每日准时检查，稍有不足便严厉斥责。
令人惊讶的是，寂明竟真的老老实实完成了所有杂务。虽然动作笨拙，效率低下，但确实在一点一点地学着做这些凡人的活计。
这日午后，席年躲在回廊的拐角，暗中观察正在劈柴的寂明。
少年挽着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吃力地举起柴刀。每一次落下都显得格外生疏，木柴常常劈歪，飞得到处都是。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贴在精致的脸颊上，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但席年注意到，在无人看见的瞬间，他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紫芒，随即那些最难劈的木柴就会悄然裂开，切口平整得不像人力可为。
“果然在偷偷使用妖力。”席年心中冷笑。
她不动声色地走出去：“卫师弟，进度如何了？”
寂明像是受惊般抬起头，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还、还差一担。”
席年走近，随手拿起一根劈好的木柴，指尖在平滑的切口上轻轻摩挲：“师弟这柴劈得...倒是别致。”
寂明眼神微闪：“我尽力了。”
“是吗？”席年放下木柴，突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寂明浑身一僵，下意识要挣脱，却又硬生生忍住。
席年感受着他脉搏中那股被压抑的强大力量，轻声道：“师弟可知，修真界最忌讳的是什么？”
“...请师姐指教。”
“是欺骗。”席年松开手，目光锐利，“特别是那些披着人皮的...非人之物。”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
寂明缓缓直起身，尽管身上沾着木屑，形容狼狈，眼神却渐渐变了。那不再是伪装出来的怯懦，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的冷冽。
“师姐知道了多少？”他问，声音低沉。
“足够多。”席年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你不是卫琅，知道你想要这块石头，也知道你受契约所限，伤不了我。”
寂明低笑一声：“那你为何不揭穿我？不怕我恼羞成怒，拼着反噬也要取你性命？”
“你不敢。”席年抬起手腕，彩色石头在阳光下流转着炫目的光泽，“这元丹与你性命交修，若是受损，你承受不起。”
她上前一步，几乎与寂明面对面：“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为何要伪装潜入？以你的本事，大可强行夺走元丹，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寂明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若我说，这元丹与你的联系，比你想像的更加复杂呢？”
“什么意思？”
“共生契约一旦建立，除非双方自愿解除，否则强行剥离只会两败俱伤。”寂明语气平静，却带着令人心惊的意味，“更麻烦的是，随着时间推移，我们的性命会越来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席年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意思是，”寂明凑近她，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若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反之亦然。”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席年瞬间脸色煞白。她一直以为契约只是保护她不受伤害，却没想到还有这等牵连！
“你骗我！”她厉声道。
“是吗？”寂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在那块石头上划过，“那你感受一下。”
随着他的触碰，席年只觉得一股奇异的联系在两人之间建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寂明体内妖力的流动，甚至能感知到他此刻复杂的心绪——愤怒、无奈，以及一丝她难以置信的...担忧？
她猛地抽回手，连连后退：“这不可能！”
“事实如此。”寂明眼神深沉，“所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微妙，不是吗？”
席年心乱如麻。如果寂明说的是真的，那他们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不能让她死，她也不能让他死。
这解释了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地伪装潜入——他不仅不能伤害她，还得保护她！
想到这里，席年忽然觉得眼前的局面变得无比荒谬。一个大妖，不得不伪装成凡人，在她身边做苦力，还得确保她的安全？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寂明皱眉：“你笑什么？”
“我在笑，”席年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堂堂妖尊，如今却成了我的保镖兼杂役，真是世事难料。”
寂明脸色一沉，眼中紫芒暴涨：“凡人，不要得寸进尺！”
“怎么？”席年挑眉，“你要杀我吗？来啊。”
她主动向前一步，几乎贴到寂明身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寂明眼中杀意翻腾，周身的妖力不受控制地外泄，吹得地上的木屑四处飞散。但他果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死死地盯着席年，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看来你是真的不能动手。”席年满意地后退一步，“那么，我们或许该重新谈谈条件了。”
寂明咬牙：“什么条件？”
“第一，在找到解除契约的方法之前，你不得以任何方式加害于我，也不得危害青云宗。”席年竖起手指，“第二，你要继续扮演好卫琅这个角色，不能暴露身份。”
“若是本尊不答应呢？”
“那我就带着这块石头，”席年晃了晃手腕，“去找那些名门正派的高人。想必他们对一个大妖的元丹会很感兴趣。”
寂明脸色骤变：“你！”
“别激动，”席年微笑，“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可能性。毕竟，我们现在是‘共生’的关系，我总得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你说对吗？”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最终，寂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怒火：“好，本尊答应你。”
席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面上却不露声色：“聪明的选择。那么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暂时的盟友了。”
她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柴还没劈完，继续吧。记住，不准用妖力。”
寂明盯着她的背影，手中的柴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而转身离开的席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寂明的话若是真的，那她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加危险。不仅有一个大妖虎视眈眈，还要担心他的仇家找上门来。
“得尽快找到解除契约的方法。”她轻声自语，不自觉地抚摸着腕间的石头。
就在这时，石头突然微微发热，一道细微的意念传入她的脑海——那是一个古老的、复杂的阵法图案，伴随着两个字：
“禁地。”
席年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望向寂明所在的方向。他仍在埋头劈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那道意念却真实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这是在帮我？”席年心中泛起疑惑，“还是另一个陷阱？”
她望着后山的方向，陷入沉思。那个被寂明破坏的禁地，或许真的藏着什么秘密。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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