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几日，姜谋才从重度昏迷中醒来。
医护人员将他重重包围，测量身体的各项数据，有人在他耳边呼叫，他却像失鸣一般没有给出丝毫反应，目光涣散地落在苍白的天花板上。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医护人员撑开他的眼皮查看瞳孔，同时用各种方法刺激着他的五感。
姜谋似乎从这个世界脱离了，没有什么能将他挽留下来。
他缓慢而艰难地握起五指，意识丧失前紧紧抓住的那片衣角早已无影无踪。
等确认病人各项机能正在恢复，没有受到不可逆损伤，医护人员才陆续离开。
[倾巢，屠鸦。]
不知是谁给姜谋传递了这样一条密语。
行哥的眼睛……不见了。
姜谋抖着手拔掉连接在身上的仪器，胳膊费力地撑了好几下才从病床上坐起身，额头渗出密集的汗珠。忍着疼痛和力竭想下地，一抬头，冷不丁对上了一双隐忍愤怒的眼睛。
两双极其相似的眼睛遥遥相望。
“爸……”
姜谋目光微动，喉咙里发出一道极其嘶哑的气音，犹如嗓子被人乱刀扎烂，留下密密麻麻的、大小不一的血洞。
姜军事员正襟坐在沙发上，死死皱着眉，克制着他的愤怒，厉声道：“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姜谋抿唇默声。
“行事鲁莽，任性妄为，目中无人，视联邦法律为无物，为了一个贫民窟出来的alpha置24军的荣誉于不顾——姜谋，我是这样教你的吗！”一个白色水杯砸到姜谋手边，深深陷进被子的褶皱里，发出沉闷的叫声。
身穿戎装的中年alpha怒斥：“你享受了24军带来的身份、地位、特权，那就应该对得起你享受的一切，你这条命就属于24军，你这张脸就是24军的脸，但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对得起24军前线的士兵吗，姜谋？”
姜谋无声，梗着脖子，暂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但他仍不愿意妥协，仍然固执，仍然倔强。
见自己儿子这副犟种模样姜军事员就来气，血压飙升，手痒地摸腰间，空荡荡的，意识到武器在门外的副官手上，便眼睛四下看看，欲寻摸一个趁手的东西，结果除了刚扔出去的水杯，一时间竟找不到一个能教训人的东西。
好不容易想起姜谋是经过几天几夜抢救才保住性命、几分钟前才彻底脱离危险，姜军事员险险忍住怒气，克制住叫副官递鞭子的**。但一再看姜谋还是闷葫芦一样无声对抗着自己，姜军事员又控制不住血压再创新高。
再怒斥一番发出了火，姜军事员心情终于平静了些，一句话，强制平和地拉回神游天外的姜谋。
“你出院就跟何家的omega订婚——你们基因匹配度93%，等你们……”
“不。”
一个字，姜军事员瞬间手痒嘴也痒，狠狠刀了姜谋一眼，“何家虽然弱势，但你们三个的行为很过分，不止方、泰两家背后的66军和913军极度不满，24军和121军军中开始骚动，舆论对姜、何、房家极其不利。”
这时候姜、何两家基因匹配度高达93%的两个强势军团掌权家族的联姻，将有效挽回家族在军中的形象，巩固军团地位。
“你自己惹出来的乱子，就该你来摆平。”姜军事员不容置喙道。
“我不会跟何家的omega订婚的。”始终垂着眼睛的姜谋抬眸，执拗、不顺从地望着他父亲的眼睛。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布满红血丝，每一条都在讲述着他心意的坚决。
在姜军事员大发雷霆之前，姜谋接着道：“我不接受你的指控。”
姜谋想说他爱但行，他已经把但行刻进他的生命，想说他为了爱人做的一切不是头脑一热的选择，更想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地说出但行到底有多优秀，说但行在他和被他拯救的人心目中有多伟大，他想把但行身上的所有美好品质公之于众。
但是他仅反驳了这一句，张张嘴却再次陷入沉默，他忽然感到令人惶恐的陌生，孤独，还有无力。
他的父亲是不会理解他的，因为爱上但行之前的他或许也不会理解如今的自己。
在但行为谋求平等而反抗的这个畸形社会中，包括姜谋在列的alpha都是畸形的联邦法则的产物，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出生时就成型的alpha身份，足以让所有alpha高枕无忧。
姜谋加入囚鸟集的初衷也不是为了beta的平权，而是这个组织的神秘勾起了他的挑战心，这令他感到羞愧。
神奇的是，姜谋遵循自己内心的指引爱上了但行，在爱但行的过程中，他好像从但行身上学会了去爱人，爱身陷苦难的人，爱迷茫蒙昧的人，而不是爱alpha、omega或beta。
也因此，在但行面对信仰与爱情的不和而一次次选择信仰时，姜谋无法恨他，甚至爱他爱到灵魂深处，就连诉诸于口的恨都是委屈与妥协。在爱但行的过程中，他感觉痛苦，但如果放弃，他会走向死亡。
姜谋在这杂乱的情感中长成了一个“人”，蜕变出完整的、独立的灵魂。
而他一生都在维护alpha统治地位的父亲，绝不会认同他新生的灵魂，就连无条件支持他的发小也不能理解他——他的灵魂似乎只能在但行身上寻到归处。
“爸。”
姜军事员愤怒的叱骂忽而被颤音打断。
“我们在血缘上，是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我身上流着你的血液——但是在灵魂上，我们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
姜军事员本想骂他胡言乱语，但在接收到他眼睛里流露出的悲伤时，这个alpha罕见地沉默了。
“行哥，他了解我思想的一切，他才是我灵魂的故乡。”
病房陷入长久的安静，这安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叹息。
良久，姜军事员仍然紧皱双眉，但他作出了让步：“跟何家订婚，我救人。”
姜谋张口还没出声就被打断，“对方你认识，何其，是他主动提出跟你结婚的。”
何其，姜谋迟疑了。
姜军事员走后，鬼鬼祟祟躲在病房外的何韬和房峥嵘进来了，一个拄着拐着，一个吊着手臂。
“他们安顿好了？”
房峥嵘：“安顿好了，伤势轻的目前已经到达L星休整，伤重些的也在这家医院，养好些就能出发去L星。边图教官在你隔壁病房……安装了机械手，和原生手没什么差别。”
姜谋点点头，慢慢道：“L星，挺好的。”
L星是联邦的一颗自治旅游星球，以满星球的蓝雪花而闻名，军事力量因没有四大军团的支持而相对薄弱。
房峥嵘话说完了，胳膊肘怼怼何韬，何韬打量一下姜谋神色，斟酌道：“你知道，我们两家联姻的事吗？”
姜谋没说话。
那就是知道了。何韬放心了些，继续道：“我们这事儿闹得挺大的，连我弟都知道了，所以他跟家里说要和你结婚。”
何韬知道这件事找到何其时，何其只说让他转告姜谋不要拒绝，他们订婚的时候可以做做手脚。
说完，姜谋仍然没有表示，静静地望着窗外，何、房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在两人以为姜谋不会说话，准备换个话题时，姜谋出声了。
“我有话想和边图教官说。”
没让转达，那就是想单独说了。两人会意，默契地接连支走病房外看守的几名alpha士兵，合伙把姜谋抬上轮椅，推到边图病房里就出门望风了。
“我爸，他答应救行哥了。”随后姜谋把方才的事情选择性告诉边图，顿了顿，又道：“谢谢你，边图教官。”
听到这个消息，边图的状态肉眼可见好了很多，无所谓摆了摆那只机械假肢，“我该谢谢你，但行是我兄弟，我救他是应该的。”
姜谋弯弯嘴角，“那我也是你兄弟了。”
两个alpha相视一笑，默契地没提诱发这种种事件的根本原因。
“等救出行哥，我们就去L星，那边军队发展还有很大的空间，虽然规模比不上联邦军团，好处是头上没人管，更自由些。”
边图笑道：“我记得L星都是蓝雪花吧？但行那小子估计会不太好受了。”
姜谋也笑，“也有不产生花粉的人工培育品种，我已经拜托了那边的朋友，到时候行哥应该不会很难受。”
两人聊了会儿仿佛近在眼前的未来。在离开之前，姜谋忽然提出一个请求。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这次姜谋停顿了很久，“希望边图教官能把我和行哥带回L星。”
带？边图剑眉微蹙。
“如果有必要，希望你能杀了我。”
[倾巢，屠鸦。]
但行本来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囚鸟集组织拿到研究所数据后进行取舍的结果就是，但行必死无疑，因为思研在他身上的试验只要宣布成功，beta就完了。
“我只是说最坏的情况下，教官别紧张。”姜谋在笑，边图却觉得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当然是想好好活着的，和行哥一起。”}
这篇差一点点完结，这回真的是一点点！
脑婆们点外卖一定要擦亮双眼，我周六晚上吃了一家外卖，第二天就肚子疼头晕还窜稀，已经当了四天喷射战士了To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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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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