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夜色平湖，水光盈盈，不见人影，只有扶疏草木之间，隐约听闻虫噪跫鸣。
他师兄劈头盖脸怒骂他一顿，直接甩了他一个决绝的背影，看样子，是一个字也不想和他再说、一句话也不想要再听。
那其中失望与深恨仿佛还响在耳边。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楚仙君啊楚仙君，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楼宴星心中苦笑，可怜他得到的讯息，里外里全是冲突。别说颜春和了，他也很想要知道，楚星河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师兄的话语、夜里的梦境、还有他将将醒来时所跪的那一场风雷霜刀狱……一切一切，无不是在说，楚星河是真心实意、殚精竭虑想要将卫枯雪给救出来。
可卫枯雪对他的恨意，那么深，那么浓。
仇之入骨，痛之跗髓，简直是恨不得扒皮而后快。
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教他们怨怼而向。
其中是有什么误会……还是他从始至终便弄错、是一场会错意的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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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宴星迎风而坐，愁绪千丝万恼，教他理也难以理清。
想寻个人说，也没得人说。他既怕暴|露了自己并非楚星河的事实、又怕动摇了颜春和立场。
而一刻前，颜春和长袖挥洒，不带半点儿流连、直入藕花深处。
夜幕深浓，哪里还寻得见半个身影？
他师兄去找重瓣青莲，可放眼望去，只有接天而去的莲叶，天知晓那一朵重瓣青莲到底在何处。
而导致他孤零零吃冷风的罪魁祸首……
那两个狗狗祟祟、贪念妄生的家伙，被撒了迷|药，还不知道要晕到什么时候。
楼宴星苦中作乐，随手拈了片石子儿，无意识摩|挲。他想要从记忆里搜寻重瓣青莲的盛开地，可片段零零碎碎，似笼罩着稀薄雾气。已然过了这么多年，哪里还记得清。况且颜春和也已走远，便是想告诉他，也无从说起。
他叹了口气，将石子儿打入湖中。水漂在湖面上激起一圈绕一圈涟漪，直接漫向了镜湖深处去。
但大抵是他身体不济的原因，也不过飘了几个水花，他便觉得手腕酸痛，难以为继了。
唉。
都说只有他能救卫枯雪。
他现在这个一步一咳、三步吐血的模样，怎么去救卫枯雪。
就算是以命换命……那也得他有这条命才能换啊。
况且，他来了此处，那楚星河又去了哪里，难不成还回斜月城去听话本子了？
楼宴星又拈了一片石子，激荡入了水中。他未曾注意打向何处，自然也不曾看见，遥不可见的镜湖深处，沉落的水花仿佛将什么惊醒。犹如寻灯的萤，离弦的箭，溯着源头而来。
不经意间抬头，便见着湖面下湍流愈来愈近，渐渐到了跟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奔流涌动着。
楼宴星吃惊一瞬，忍不住凑近些，想要分辨。却不妨脚下一滑，一阵晕眩。
天旋地转之间，他落入了镜湖的湖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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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没顶，寒意刺骨。
慌乱之下楼宴星想要挣扎，可是他却寻不见半点儿支撑。更不要说，存在于镜湖里的、无形却锋锐的劲气，在他坠湖之后，那无形暗劲仿佛受到了吸引，从四面八方奔流而来。
浸入他的血肉，楔入他的骨髓，贪婪而激烈的寻找着其中的空隙，再迫不及待的破展而开。
那样冰冷而凛冽的锋芒！
无从推拒，无从抵抗，似是直直的刺入了身体最深处，将每一点血肉、每一点骨髓都挖出。
好似要将他千刀万剐，将他彻底的坼裂开，碎成雪花万片。
“疼……”
“疼！！！”
剧烈的痛楚，令意识都将要模糊。楼宴星坠在了暗沉沉的湖水中，不知自己将要堕向何处。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已经是死去了，可他仍旧睁着眼，仍旧痉挛着手指。身体愈痛，神志却愈清醒，清明的告诉他，他仍旧存活于世。
经脉仿佛寸寸断裂，一丝一丝的被切碎，教里间那些暴烈的、恣睢的灵气，悉数发泄了出来。
冰冷的湖水将他淹没，寒冽的气息将他围绕。
一涓一滴，若水银泻地，流入了他的身体。
恍惚中短暂的闭眼，又被猝来的剧痛惊醒，仿佛被捏碎了拆散，又仿佛被彻底的重塑。
见不着光处的水下。
轻盈的气泡一串串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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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另一侧。
青衣身影疾行如风，激得湖上莲叶一片片激荡。水波扩散，露珠飘洒，颜春和心情苦闷之至，却根本没得去处可发。
如今情况着实棘手，重瓣青莲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解法。
可就算能从这湖里找见，他也不确定，是否能起上用处。
若真要他说，将那颗“九天风露”服下，才是最好的法子。任凭身体内有什么陈年旧伤，保管恢复如初、天地再造。可他说服不了楼宴星、也拗不过楼宴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自寻死路，以至于如今境地。
可其实并不意外。
若是能说服，当年在戎州域外、楼阗城里，楼宴星就该应允他了。
何至于惹出如今的风波？
颜春和神情焦郁。
“九天风露”乃他家中特制，当年耗费无数天材地宝，一炉开了，也就只得了这三颗。
被家中师长尽数赐予他。
颜春和当年上沧山入道时吃了一颗，后来又给家中师长留了一颗，统共也就剩下这最后一颗。还是家里嘱咐，若是日后修行上遇着危险、解厄渡困所用的。他原本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破障，便将这“九天风露”服下，也去争夺几分造化。如今便这般轻易的给了出去。
若是他师弟、也就罢了，可偏偏是那卫枯雪……
他心中实在是苦闷难当，一拂衣袖，劲气所过处荡起层层水纹。
偏偏他在湖上搜寻一遭，也没有找到那青莲的去处。莫要说盛开的重瓣青莲了，便是莲花的梗子，也未曾看到。
难道还未曾开放？
还是说，时间已经过了……
他散开灵力也无半分感应，偏生他当年是没有来过此处的，也并不太清楚这里间的关窍。
遥看了一圈一无所获，不得不踏水归去，却骤然一惊。
石阶之旁，空空荡荡。
捆缚住的那俩蠢蠹还昏昏昧昧，可原应当在此的楼宴星……却不见了踪影。
在他视线的未能所及之处。
遥远的湖心深处，静静地飘着一抹雪色的素绡。
[1]镜湖：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2]青冥：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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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个意思，但不和现实地理对应哈~
2020.7.18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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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镜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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