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听得发怔,因为他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帝后。
他想要帮萧锐锋夺回皇位,一是因为自己契约在身,二是因为自己心中的亏欠。
他这个人因为从小缺爱,所以别人对他的一丁点好他都会牢牢记得,欠下别人一丁点的人情债他都得想方设法地还上,更何况是对一个因为救援自己而丢了王位的帝王呢?
这份情意和人情债对沈青来说都太过沉重,倘若不能帮萧锐锋夺回王位,他这辈子都要活在深深的愧疚之中。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很在意萧锐锋的,可正是因为如此在意,他才不愿让愧疚影响了这份纯粹的感情——即便他还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意。
另外,因为他知道萧锐锋从小就没有被皇兄们善待过,因此很怕想要偏安一隅的萧锐锋遭到三皇兄的围剿和蛮子的反扑,若届时腹背受敌,那此处便将是萧锐锋的葬身之地。
然而,即便他想要帮萧锐锋,却也不想再得个华贵的后宫“虚衔”,当件可有可无的人形摆件。
若说曾经的沈青因为无所事事倒可以耐着性子地在后宫混吃等死垦田养猪,那在亲历过无数场生离死别与战争洗礼之后,他此时真正想做的便是济世安民,让无数个“兰香”更有尊严地活下去。
于是,沈青打定主意,对萧锐锋郑重道,
“‘帝后’这种名头吸引不了我一个男人。”
他故意咬紧了最后二字,眉宇尽是英气,像是宣告了两个男人之间的谈判一般。
“那你想做我的什么人?”
萧锐锋的乌眸暗了暗,特意将“我的”二字咬得分外清晰。
在他的认知里,如果连“帝后”这份尊荣都无法将沈青绑在身边的话,那他又该拿这个男人如何是好呢?
可沈青完全没有感受到对方内心的不安,只自顾自地认真想了想,就像面试一个职位般地一本正经,
“我当国师怎么样?我本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有很多政事我虽帮不上什么忙,可却会些旁门左道,帮你治国定乾坤。”
沈青的嘴角挂着一抹独属于他的坦荡笑意,一瞬便明媚得叫萧锐锋移不开的目光。
他被眼前这清俊而坦率的男人深深吸引着,因为这个男人总有独特的想法,也总是力所能及地想要照顾更多的人。
于是,萧锐锋点了点头,应道,
“好,那你便做朕的国师,余生与朕一同造福苍生百姓。”
沈青没想到对方应得如此爽快,一时高兴竟完全忽略了对方实则是要栓住自己的“余生”目的。
萧锐锋的唇角微动,目光柔和地看着沈青。
其实对他来说,沈青的余生是他的嫂嫂也好、娘娘也罢,不管是什么,都只能是独属于他的。
他就像只护食又狡黠的恶犬,对所有觊觎沈青的人,都在他那张和善的面皮之下藏了染满鲜血的利爪与獠牙。
他刚想跟眼前这斗志昂扬的青年说几句温存话,岂料对方竟即刻“上岗”,跟他讨要了几个将军封号后便主动“开工”去跟关英谈“合作”了。
关英没想到沈国师如此爽快地就许了她诸多好处,还给她讨了个“骠骑将军”的封号,一时竟有些恍惚。
论对权力和荣华的向往,她远不及兄长关跃和嫂嫂月娘。
她天性恣意不羁,从未想过为官家做事,却奈何沈青许给她的实在是太多了,终是叫她该死地动了心。
她想着日后若能成为一方领主,那就连兄长和嫂嫂都奈何不了她和月娟了。
于是,关英便在萧锐锋和沈青面前很江湖气地单膝一跪,垂首抱拳,算是“领旨谢恩”了。
沈青又让关英去给关跃和尹月娘传话,若是那二人也愿为萧帝马首是瞻,好处可都是大大滴。
目送关英走后,萧锐锋似是不经意地问沈青为何先封关英。
他本以为沈青只是碰巧先遇到了关英或是平日里跟关英要好些罢了,却没想到沈青神秘一笑道,
“在关家匪帮中,大王是关英的哥哥关跃,二王则是关英的嫂嫂尹月娘,三人之中关英是最为淡薄权力的。那对夫妻精明得很,若是我先去同他们谈,恐会被他们拿乔。他们定会将我方实力与梁王做对比,之后非但会开出更高的条件,还会因我方急迫而逼我方妥协,日后的气焰也定会嚣张难驭。可若是我先同关英谈妥便能压下他们的锐气与傲意,而与关英的这层亲情关系又会迫使他们主动来与我方谈,届时主动权便将归于我方,我们再给些差不多的封赏许诺便好。”
“你确定那二人能为我们所用?”
萧锐锋的眼中充满赞许之意,唇角含笑地问。
“嗯,因为关跃很看重亲情,是不会舍得单让妹妹跟我们走的。”
“人质么?”
萧锐锋的目光沉了沉,却见沈青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
“借力罢了。关英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女中豪杰,是我敬重的伙伴,也是眼下最好的助力。”
萧锐锋点点头,对沈青更为赞赏。
其实这种谈判的方法他也是常用的,可却唯独缺少了沈青待人的那份真诚。
他不由好奇地试探,
“你……学过驭人心术?”
沈青摇了摇头,想了想,却又点了点头,无奈一笑,
“我上辈子活得辛苦,没少被人算计罢了。”
沈青上辈子由于缺钱而跟网红公司签了约,当时那个老板就是用了这招,只不过他那时扮演的是“关英”的角色。
沈青还在回忆,却忽听对方煞有其事道,
“你天资聪慧,以后跟我学就好,再不要吃那些苦了。”
沈青刚“啊?”了声,便被只温热的大手一牵,拉着回家了。
按照沈青先前的设想,关跃和尹月娘果然很快便来找他们谈,谈判的过程也很顺利,于是关跃便被沈国师封为了“四征将军”,而尹月娘则被封为了“四安将军”。
这一系列响亮的封号犹如一串鞭炮般炸响在了土匪窝,叫一众匪兵跃跃欲试,各个都想讨个了不得的封号光宗耀祖,一时如无良狗仔般地围堵起了沈“顶流”,若不是有萧锐锋的亲卫日夜护着,出师未捷的沈国师就得先喜提一大批“私生饭”了。
不过沈青在用人方面就是古希腊掌管画大饼的神,对一帮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匪轻而易举地实施了降维打击,成功调动起了众人的积极性。
与此同时,村里也因为得知皇帝驾到的喜讯而炸开了锅。
这一极其炸裂的消息也很快就伴随着各种八卦蔓延到了临近的村镇,一时也令沈青也成为了当地响当当的响当当。
原因无他,只是沈青这个从“逃妃”变“国师”的戏码太有料可编,于是八卦沈国师与帝王的种种艳事也迅速成为了许多百姓们茶余饭后喜闻乐见的一种娱乐形式。
这几日,由于沈青忙着搭建夺回皇位的“草台班子”,整日呆在搭建好的大帐内紧锣密鼓地“面试”各路豪杰,根本没工夫听关于自己的那些香艳段子。
于是,善解人意的萧锐锋便很贴心地主动帮沈青排忧解难,将那些散步谣言的刁民都挨个抓了过来,总算是把那些胡编瞎扯的段子都津津有味地听完了,遇到讲得精彩的还给赏钱,一下子就拉进了与平民百姓之间的距离,树立了亲民的帝王形象。
然而,这几日的高憧明却加班加得差点过劳死。
由于萧锐锋光听段子不过瘾,便要高憧明给记下来待他稍后品读,害得高憧明整日心力憔悴□□。
有次他去给沈青送茶水,沈青见高公公手抖得厉害以为这叔得了帕金森,细问才知是写字太多所致。
“公公都记了什么?”
沈青好奇问,然而高憧明面对“顶流”却不敢直言,只小心道,
“都是民间的……民情。”
沈青一听,打心里为萧锐锋认真听取民间疾苦而感到高兴,欣慰一笑道,
“陛下的爱民之心想必已经远近皆知了。”
“据老奴所知,国师更受百姓喜爱,话里话外都离不开。”
高憧明又犯起了职业病,赶快接了句,却听沈青好奇问“为何?”
他突然被噎了下,尬了半天才道,
“大、大概因为沈国师这一路走来非同寻常的传奇之处吧?”
沈青耸了耸肩,无奈道,
“关于我的事皆不重要,无需记的,公公记好民情就行。”
“老奴不敢……阿,是老奴觉得都很重要,必须都要好好记。”
高憧明脸上堆笑,心中叫苦,见沈青很同情地看着自己道,
“公公有心了。可我怕公公实在累着,不如这样,你将我这几天挑出的那些识文断字的挨个分派下去采集民意,之后再由你稍加整理,上呈陛下可好?”
此言一出,高憧明可谓是醍醐灌顶,赶快谢过沈青,只觉自己这次送茶真是值,里外里算是捡了条命。
……
此时的闲宁殿内炉烟袅袅,韩成一身蟒袍红衣,跪在地上正恭恭敬敬地给萧锐彦奏报着昨日发生的一起骚乱。
昨夜天牢走水,烧死了大多数囚犯,其中也包括大部分赵明隆的家眷。
“启禀陛下,昨日我们蹲守在天牢外,果见许多七狗的暗卫纷纷现身营救赵家人。于是我们守株待兔,击杀了暗卫数十人。”
萧锐彦听完冷笑一声,
“可你们还是叫古天带着赵明隆和赵家的几个娃娃逃了,可惜了那人放的一把火,布这么一个局。”
“陛下无需担心,赵明隆年事已高又残了双腿,定是经不起一路颠簸,活不到西境。古天也身负重伤,带着一老几小寸步难行。我已派人下去,必将几人截杀途中。”
待韩成躬身退出了闲宁殿,便迅速朝一处少人的偏宅走去。
宅子空了许久,外观看着有些失修,内里采光不佳,显得有些阴森。
韩成熟门熟路地提灯摸到了一间小屋前,轻轻扣了五下窗框,便听里面一个清冷的男音道,
“进来吧,韩成。”
韩成推门进屋,将食盒放在了桌上,凑到榻前对着靠在榻上读书的清瘦男人道,
“弥贞,该换药了。张伯没想到你这次左臂竟烧伤得这般厉害,嘱咐需得勤换药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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