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业之争

“莹娘,你先起来吧。”

当着客人的面,梅氏怕赵莹真有损赵家颜面,不好为难,满脸慈爱地托起赵莹真的手臂。

另一边的齐氏十分有眼色,见客人问的是自己的丈夫,掩面福身代答道:“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四妹妹院里捉出个贪墨的下人,赵氏家风严谨,向来容不得半点沙子,妹妹一时心软,正替那恶仆求情,让公子见笑了。”

一句话既明夸了赵家门风高洁,也暗贬了赵莹真妇人之仁,还掩盖了三弟的丑事,这句话,让同为人精的赵莹真挑眉。

周冀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女子莫名翘着的嘴角,心想,这哪是求情,分明是场戏罢了。但介入他人家事已是不妥,闻言,周冀只能抱歉道:“原是秦某唐突,不知老夫人正在处理家事,冒昧打扰,实在失礼,还望夫人海涵。”

他朝梅氏一拜,转身离去,身后跟着赔笑的赵承宗和赵承业。

秦?赵莹真侧身站在梅氏身边,偷偷打量谎称自己叫“秦希从”的周某人,不经失笑。

姓随母族,冀乃希从,真是好名字。

赵莹真一直以为,周冀急匆匆赶来明州,又思虑不周地筹集战船抗击海寇,最终才落得重伤结局,却未料对方隐姓埋名,提前半年就已经来到长海考察,难怪景元二年,地方志里没有任何关于四皇子周冀的描述。

被人打断,园中人似乎都没有了看戏的兴致。

素问晕死在地上,肿起的额头鲜血四溢,有碍观瞻,被齐氏支使两个小厮从赵莹真腿边拖远,赵莹真瞧见她微微挣扎一下,又了无生气。

可不能真死了。

赵莹真思索片刻,本想再求梅氏轻饶,没想到在一边低头不语的赵承邦突然站出来,跪倒在梅氏面前,心虚恳求:“母亲,这、这事,孩儿亦有失检之过,素问年龄尚小,是非不分,恳请您饶她一命,随妹妹一同出府,也……也算为小侄儿积福。”

好一个借花献佛。

他说罢,低头不敢直视梅氏。赵莹真眯眼打量他,内心生出异样滋味。

梅氏对这一切本就心知肚明,于是宽容地叮嘱自己的贴身婢女传令,罚到素问知错即可。语罢,傲慢地瞟了赵莹真一眼,颇有几分让她领赏的意思,偏偏赵莹真装傻,恭敬道谢的样子也不装,就这么站在一旁看她们母子俩演戏,一副柔弱讨嫌,没有半分礼教的模样。

梅氏内心存着几分对赵承邦这逆子一事无成的气恼,便一言不发地带着齐氏一行人往院里去,连让赵承邦起身都忘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众人不敢提醒的小心样子,梅氏决然的背影,都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赵承邦的面颊上。

热闹散去,花园中只剩赵承邦与赵莹真二人。

赵莹真不动,低头看向那条结冰的溪流,表层被小厮用热水浇透,化开一层,又有逐渐冰冻的趋势。

正如这赵家,虽然有心做实事,却因为贪心不足,积重难返,所作所为不过是那杯水车薪的热水,化了表层,不动筋骨。

赵承邦面色惨白,颓唐起身,垂头丧气:“莹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

是的。

如果你不是梅氏的儿子,我甚至不屑于利用你。

但面上,赵莹真捏了把嗓子,脉脉安慰:“怎么会?相反,我一直觉得三哥才华横溢,更何况,父亲都夸过你有慧根,只是……”

夸一句差点倒半口气。

“只是什么?”赵承邦没想到这个原先并无交集的妹妹,会如此欣赏他,微微一愣。

“只是,小妹想,三哥、三哥可能是没有认清自己真正想要的……”又说了一句,赵莹真便垂下头,掩着唇,装作失言的样子,不再启齿。

赵承邦心头震动,眼中浮起一丝光芒:“你倒是说说,我想要什么?”

赵莹真慌乱地往四下看一眼,见无人,才嗫嚅道:“父亲年事已高,大哥二哥又打理家业多年,未来船业必少不了他们的份,可三哥但远见卓识,并不在大哥二哥之下,岂、岂甘心拱手……”

一时气息急促,脆弱的嗓子又开始咳嗽。

若是赵承邦真的无心家业,又怎会动了挑拨大少二少关系的心思?这样贪婪、懒惰、好色又愚昧的纨绔,赵莹真一眼便能看透。

赵承邦听到此处,已全然明白赵莹真的意思,鼻头一酸,差点想狠狠地振臂高呼!

知己啊!高山流水觅知音!

这么多年,赵家上上下下都不把他当回事,两次落榜后,父亲就对他不闻不问,今日又被后院里的人撞见这丑事,怕是母亲都对他大失所望。

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位知己,他的好妹妹,藏在院子里,这么多年,依然对他信心满满!

“莹娘。”赵承邦头脑冷静后,又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我是真心想为赵氏船业出一份力,以前……倒还有可能,可如今,哎,如今却全无希望了……”

说着,他缓缓抱住头,痛苦低吼,道出原因:“前两日父亲、父亲已经放话,谁若是能拿到那位贵客的订单,便由谁继承家业!”

赵莹真顿时睁大眼睛,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一种浓烈的兴奋感从她的尾椎处向上攀升。

什么叫,天助我也?

只是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压住内心那只要跳出笼子的脱兔,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贵客?”

“就是刚刚那位秦公子。”

赵承邦忍不住回忆父亲让他们三人去议事的那日,正是休沐日,而自己屋檐下停了只乌鸦。

正厅里,父亲坐在主位,由叔父见证,向他们公布竞争当家人的方式。虽然允许他也参与其中,却相当于明明白白告诉他,你做好你那芝麻官,家业与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现在,大哥二哥都与他打得火热,我一个从来没接触过家业的人,又怎么能和他们抗衡?也许当初,就不该求仕途……”赵承邦肠子都悔青了,做官碌碌无为,家业拱手让人,混到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却还是一事无成。

“三哥不必懊恼。”赵莹真露出一个知心微笑,“不妨说说那笔订单的要求,让小妹我替三哥解忧?”

作为熟知这段历史的人,赵莹真知道,周冀最终并没有选择赵氏船业,也就没有选择兄弟三人中的任何一个,这笔订单,反而成为压死赵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说这样做的好处是避开了赵氏败絮其中偷工减料的坑,那么坏处就是耽误了好几个月的工期,直到明年下半年的第一次战斗也没有几条可以用的船,导致第一次海战在周冀的顽强抵抗下只算是堪堪险胜,却死伤惨重,给海防官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而现在,她会画图,会造船,会管账,会用人,却连赵家船业的边都挨不到。赵莹真倒想冲到周冀面前毛遂自荐,可是对方信不信是一回事,大房二房会不会把她打死又是另一回事。

偶像终究是偶像,只可远观,亵玩……赵莹真目前还没这个胆量与能力,去赌周冀的人品。

赵莹真这些天一心想着解决知府恶霸的事,却没想到现在就有个送上门来参与赵氏船业经营的机会。

她看着眼高手低的赵承邦,漫无边际地想,要是她穿成了赵承邦,这短短几日,且不说推翻大哥与二哥的掌控,至少能重新把他爹的关注和梅氏的宠爱牢牢抓在手里,然后对赵氏船业徐徐图之。

内心有些不是滋味,干,这重男轻女的世界!

赵承邦本就有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便告诉她那公子带来了一百条福船和三百条漕船的订单,要求工期在一年内完成。

赵莹真睁大眼睛,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感叹:“真没想到,秦公子年纪轻轻,口气这么大。”心里却又想,为何和在华夏船厂下的订单数量不一?

“可不是,四十万两白银啊。”赵承邦眼神黯淡。

按照当时的市价,一条福船需要三千两白银,一条漕船需要三百两白银,而一户人家一年到头的收入仅仅三四十两白银,他们赵氏船业,巅峰时期家资不过几万两,周冀随手就能出手数倍。如此之多的银两,恐怕并非依靠日渐衰微的皇室拨款,而是周冀的母族秦家支持。

赵莹真回忆起关于秦家的历史,内心唏嘘。

秦家本是依靠丝绸发家的昭朝首富家族,先后涉足茶叶、瓷器等多个领域的海外贸易,甚至十分有远见地在周冀死后扶持新朝皇帝弃暗投明,却遭到当权者的猜忌,最终死于莫须有的灭族之罪。

伴君如伴虎,谁能知君意。大少爷和二少爷此刻怕是都对稳操胜券的订单欣喜若狂,谁会知道周冀不过是考察一番,最后来了个釜底抽薪。

赵莹真缓缓踱步,思量片刻:“秦公子大手笔出价,想必是要质量上乘的新船,明州雪灾,原料价格昂贵,工人们的工价也理应要提高,工期又如此紧……”

她顿了顿,深沉地想,这几乎是不可能靠赵氏船业手下两百匠人和梅氏林业那一片江南林场能完成的工程,而依赵承业与赵承宗的性子,在采购一事产生的龃龉就够他们在这笔订单里彼此防备,互相牵制。

不愿分他人一杯羹,也没法与兄弟默契合作,那就只能从减少原料与苛待工人下手,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最终赵氏失去这笔订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赵莹真一瞬间有了主意。

“依我看,三哥不必去争取造船厂的事务了。”赵莹真一锤定音。

眼见赵承邦心急,赵莹真不紧不慢道出来意:“因为,小妹有一计声东击西的法子,定能让三哥如愿以偿……”

赵承邦瞪大双眼,双手差点钳住赵莹真单薄的双肩。

“莹娘,你直说便是,三哥我愿意听你的!”

赵莹真垂着头后退一步,躲开那烦人的触碰,又摆出胆小的样子。

“可是,若我四日后出嫁,怕是难以替三哥成就大业。”赵莹真慢条斯理地说出困境。

赵承邦犯了难,要是帮赵莹真悔婚,岂不是和母亲对着干?再说,赵莹真嫁过去,也是有利于他们大房一脉的,闻言,便有些动摇。

赵莹真知他内心所想,悄悄提着嘴角,戚戚然道:“三哥,你多心了。小妹只求,若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了,三哥能帮我寻个安稳去处,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妹我是断不会违抗的。”

赵承邦那颗本开始动摇的心又落到实处,虚伪应承:“若真有那么一天,即使你什么也没做,三哥我也会义不容辞地帮你。”

赵莹真于是装出信任的样子,凑近赵承邦,低语几句,赵承邦则不住点头,脸上浮现出一层激动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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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病弱废柴,但靠造船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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