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年岁大，觉浅，一听到外头的动静，他就醒了。
他行医大半辈子，哪怕到这个年龄，鼻子还特别灵敏，伴随着这道走水的声音，他隐隐闻到火油味。
想到他们这个屋子是密封的，他当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下来，顾不得穿鞋子就往曹卿芷的方向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大叫道，“丫头，走水了，你赶紧醒醒……”
连着发烧了几日，曹卿芷的状态不是很好。今晚难得能睡一个安稳觉，她一睡着，就睡得特别沉，根本听不到老大夫的声音。
老大夫对她的情况很是了解，见她没反应，也没奇怪，而是赶紧走到她跟前，抬手掐她的人中。行医多年，他对人体的各处穴位非常清楚，一掐就掐到要害处，曹卿芷总算有点反应。
她本来就是个起床气很重的人，这几天又都没睡好，起床气不由更大了，眼睛还没睁开，她就开始扯着嗓门骂，“哪个王八蛋扰我清梦，老天爷要没劈了你，我就拿斧头劈你……”
曹卿芷跟他说过，自己起床的脾气不好，让他除非遇到生死大事，不然不要吵她，老大夫还以为她把自己说得太夸张，如今亲眼见识才知道，她对自己还真是够了解，“走水了，你再不赶紧起来，别说拿斧头砍我，估计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比她还暴躁的声音，总算让曹卿芷反应过来，她腾地坐起来，“走水？着火？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
因为他们的屋子密封的原因，她特意叮嘱温晟榆，一定要注意家里的明火，千万别闹出火灾来。
温晟榆虽然对她不如温晟楠几个弟弟，但她相信事关生命，他绝对不会有疏忽，所以她完全没想到会着火。
“我闻到火油味了，不出意外，这极可能是一场蓄意而为的火灾。”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你赶紧起来，我们得看看这屋子还没有什么地方能出去。”
就温晟榆对他几个弟弟的紧张程度，这种时候他要做的必定是先安顿他那六个弟弟，他们要是等着他来救人，怕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曹卿芷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当即顾不得欲裂的头痛，翻身从床上下来，“这房子榆哥儿检查过好几遍，除非从外面把钉子打开，里头根本出不去。”最要命的事，房间里压根没东西能让他们砸门出去。
“早知道有您老人家陪我种痘，当初还不如选去破庙里待着。如此就算走水，我们也随便就能跑出去，现在等榆哥儿安顿好楠哥儿他们再来救我们，都不知道这房子烧成啥样了。”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加上老大夫说有火油，火势大得很快。被老大夫叫醒时，还看不到火光，这会儿不仅能看到照亮屋子的火光，甚至还能听到火势大带来的噼啪声……
决定一起接种的时候，老大夫说自己活到这把年纪已经够本，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因为种痘出事。
可今晚这样的意外，他相当介意，“如果因为种痘出意外一命呜呼，好歹也算为我自己喜欢的东西献出生命。可要是因为一场火出意外，那我这死得也太窝囊了，我不允许自己这样死去。”
虽然莫名来到这个地方，让她心里头不得劲，但能活着谁也不想死，“您老说得没错，眼看我们的接种快要成功，真就这样死去，确实太窝囊。”
这样一想，曹卿芷当即开始搜罗自己脑海里关于火灾自我保护的小知识。
先让老大夫把盖的被子，以及自己盖的那床被子，拿到房间里备着的水桶旁，“咱们先把被褥全部淋湿，包裹在身上，然后趴在桌子下面，回头我们再找机会跑……”
现有条件下，确实只能这样做，老大夫二话不说照着她说的话做，“如果今天不能活着走出去，我跟温晟榆那臭小子没完。”
要不是那臭小子无情无义的，他才不会跟着遭遇这种意外。
“等咱们活着出去，确实要好好跟他算算账。”不管这火灾因啥而来，密封屋子这事，跟他脱不开关系。
要是她顺顺利利种完痘，平平安安出这个门，她顶多像之前那样给那臭小子点脸色看。
可如今他们被困在屋里，外面火烧得这么大，连自救都困难，能活着出去，绝对不能轻饶他……
这边曹卿芷和老大夫正在骂他，另一边温晟楠见他只顾几个弟弟，完全没想到被锁死在屋子里的两人，当即赤红着双眼骂他，“我早说我会看好弟弟们，绝对不让他们乱跑到那屋子去，让你不用把那屋子给钉死，你非说看得再好都难免有疏忽的时候，非把那屋子锁死。”
“现在走水了，你明知道不赶紧去把那屋门打开，大嫂和老大夫极有可能被烧死，你还是只顾着我们。”
“我们的命是命，大嫂和老大夫的命也是命。如果今天因为你只顾着我们兄弟几个，不去管大嫂他们，那就算我们都顺利出去，也会因为害死大嫂和老大夫两人而愧疚一生。”
“如果我们的命是这样保下的，那我宁愿不要这命，我相信弟弟们也一样。所以，现在就请你去给大嫂他们开门，弟弟们这边我自会照顾好。”
温晟楠说了这么多，温晟榆却像没听到一样，“如果他们今天真遭遇不幸，那罪魁祸首是我，跟你们没关系，不用你们替我愧疚。”
见自己话说到这份上，自家大哥还不为所动，温晟楠当即说道，“我真想看看你身体里留的血，是不是冷的，不然怎么能对自己的未婚妻这么冷血。”
“你能这样想，我做不到这样想。既然弟弟们这里有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护得他们周全，我去给大嫂他们开门。”
早就料到他可能这样做的温晟榆在他转身的时候，抬手一个狠力，直接将人给劈晕，“我抱着你们二哥，小三小四你们各抱着小六小七，小五你自己跟上，我们快点出去。”
温晟松两兄弟也觉得自家大哥这样做太不仁道，但二哥都说不动他，他们两兄弟更说不动，且越在里头耽搁，越误事，出去了还能找人帮忙救火。
兄弟三人各带着一人，后头跟着还一脸懵的小五，急匆匆地朝外赶。
因为挨水而建，为了防止木头发烂，他们这一带的房子底下一层有一大半是石头堆起来的，另一半用的则是土，只有二楼才是用木头建的。所以刚才曹卿芷他们看到的火光，是二楼烧起来照出来，一楼暂时还完好，又有火光照路，兄弟四人走得很快，一下子就出了门。
到门外后，左右两家邻居，已经赶过来，后面也陆陆续续有人往这边赶。
看到他们兄弟七人都平安出来，跟温母交情的王寡妇，当即上前问他们有没有事。
温晟榆还着急进去救人，没时间跟她解释，只对她说，“麻烦您帮我看好弟弟们，我回去救我未婚妻。”
“火烧得越来越旺了，这好不容易出来，再跑回去可不一定出得来了。”
“就算出不来，我也得回去。”他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对那女人的性命，可刚才温晟楠骂他冷血时，压根不知道要不是他用指甲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他根本做不到坚持先送弟弟们出来。
上辈子外头刚回来时，他是真的恨那女人，恨到，恨不得她死的程度。
可所有的恨意，在两人几十年的夫妻生活，在两人一个个儿子接着生的情况下，早就慢慢消散，所以重生归来后，他能保持一颗平常心跟她相处。
本来他也以为，自己这辈子顶多就用这样的方式跟她相处了。可越是跟她相处，越发现她跟上辈子不同，越是发现她的不同，就越是忍不住去了解她，越是了解她，就越发现，她身上有股迷人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对她敞开心扉。
这些他原先意识到一些，可不那么明显，直到刚才想到今后这女人可能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他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她救出来才行。
因为心里着急，将弟弟们交给王寡妇后，他转身拔腿就往家里跑，方向则是直奔放斧头的地方……
他才进火场不久，被他劈晕的温晟楠就悠悠转醒，意识到自己身边有很多人，他立马就知道自己肯定已经出来。
不待他开口问，温晟松就将情况告诉他，并且说，“大哥只是太在意我们，并不是不管大嫂的死活。”
温晟楠不接这话茬，而是站起身来看向陆续赶过来的左邻右舍，“各位叔伯婶娘们，劳烦大家帮忙救救火，他日小子一定一一上门道谢。”
“反正你们兄弟几人都出来了，房子该烧的也烧得差不多了，救不救都无所谓。”
“我大哥大嫂还在里头。”
“你大哥自己不怕死跑回去，咱们可惜命得很，这么大的火可不敢进门。”
“就是……”
“难道你们就不怕，这火继续大起来，蔓延到你们自己家吗？”温晟楠着急地说道，“一楼是泥墙石头墙，火不怎么烧得起来，只要大家伙儿注意着点儿，肯定不会有事，拜托大家了。”
温母在世时，没少照顾王寡妇，实际上刚才她就想进门救火，不过被温晟榆临时托付的任务耽误了脚步，这会儿听他这样说，赶紧站出来，“你照看好弟弟们，我进门救火。”
“好，我会照顾好弟弟的，谢谢婶娘。”
看人王寡妇一个妇道人家，都要进门帮忙，又有一些男人站出来。
其实大家伙儿手里头都拿着桶呢，本就有帮忙的想法，不过是看人都安全出来，这才没行动。
结果大家伙儿，这才提着各自的桶，往门口的方向走，就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大家不觉得他们兄弟七人都出来，唯独曹大丫没出来很奇怪吗？”
“让我来告诉你们，她没跟着出来的原因。因为她长了天花，被榆哥儿给封死在房间里，所以她才没出来，大家伙不怕被传染天花，尽管进去救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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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024章：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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