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醒来的是放在桌上的终端。沉寂的集装箱中响起了嗡嗡声，亮起的白光打破了黑暗。
路行拉过被子。
“闹钟吗？”他问。
“不是。我专门设置的首星的消息提醒。”另一张床上的塔尔闭着眼睛。
“又有什么‘大事’发生？”路行抱怨着翻了个身，他坐起来拉过终端。
“你不起来看看？好歹是你定的。”
“有一个看就够了。”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路行毫不意外地看见塔尔将头闷进被子里。
“来自雄虫保护协会——”他读道，“近日，来自第八号行星的雄子已到达主星。”
他没有继续读下去，之后的内容无非就是雄虫的安顿，雄虫保护协会的致歉云云。那些离这里太遥远了，远的像是在天边。
“这是第几个了？”塔尔终于从被子里面爬了出来，坐到了他身边。
“第五个。”
“这几年新发现的雄子数量不正常的多。以往可没有现在几乎一年一个。”塔尔撑着头抱怨。
可不是吗，路行暗自嘲讽，那些多出来的可不是协会辛辛苦苦保护的雄虫，而是一个个穿越者。瞧瞧前两年的新闻吧，雄虫因拒绝履行义务闹出了多少事情，连他们这么偏僻的地方都受到了波及，物价上涨，雌虫暴乱，血肉横飞。
雄虫越来越少了，如今雌雄比例已经是100:1，这对数以亿计的虫族来说极为不利 。军雌和亚雌的数量在增长，雄子的数量却在下降，所以雄子的地位也在升高。作为雄子，他们不需要履行除生育外的其他责任，整个社会几乎由亚雌和军雌运转。这是不公平的，不过谁在乎。
外面天沉沉的黑着，安静而毫无生气的一区沉睡着。天上名为麦尔德的巨大气态行星在路行眼里旋转，氢氦元素组成的星球上的条纹整齐且相互平行，低压气旋和高压反气旋夹在条纹中比邻而居，像是克里诺林样式的裙摆垂下的褶皱，裙角落上了一点白雪。
麦尔德原先是一个旅游景点，它独特的外形和静谧的环境一度很受欢迎。走在路上，还能看到垃圾堆里有着“欢迎来到麦尔德”字样的标识牌，它被不知什么人刨了出来，立在了旧垃圾区的门口，每个来过这里的人都能看见。那时旧垃圾区还叫垃圾区，现在这里已经无人光顾了。
路行换了个更高的落脚点。他手脚利索地绕过一堆不明物体，爬上了高高的垃圾山。天上地下一片寂静，好像世间万物只剩下了他一个。路行背靠着无数群星，此刻风平浪静，无风无雨。他眨眨眼，睫毛上已经结了一层冰晶，又摸了摸身旁的垃圾上的冰，竟感觉到一点暖意。
他还是套着昨天的冲锋衣，以及略微有些不合脚的厚底硬靴。幼虫还是太脆弱，路行想想昨天汉克看起来就不怎么保暖的深蓝色工作服，又看看自己的加绒卫衣和冲锋衣，再一次真心实意地嫌弃自己的脆弱。
要是再长大一点就好啦，他想。
他盘腿坐在山顶，准备吃三天一顿的营养液。这是他穿越过来最痛苦的事，没有之一。想起过去的糖醋里脊，水煮牛肉，干锅鸡翅，蒜蓉虾……路行看了看手中充满塑料质感的荧光绿色营养液，陷入了沉思。
塔尔在集装箱里沉睡。极夜时一般没有什么收获，也不会像极昼时那么劳累。辛苦了半个月的生物们总爱在这个时候休整，然后继续半个月的白天。
麦尔德一共有64颗卫星，其中有三颗供生物居住，一颗监狱星，两颗垃圾星。
他所在的地方是第三颗。听别人说，另一颗垃圾星已经连虫族都不适合生存了，没有用的垃圾覆盖了整个星球外表，成为了新的山脉、河流，后来又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覆盖，成了白色且毛茸茸的“危险区”。
极少数的时候，他可以在天空中看见一点白色的影子，但他不确定那是群星的光芒还是那颗毛茸茸的“伙伴”。路行握紧了手，又摊开，他现在是如此弱小，还看不到美丽的东西，他想看蓝色和红色的光芒交织旋转的恒星，神秘的黑洞，还有上辈子没看到的粉色海洋和整个世界。
营养液莹莹发光，上面的标签注明了这是苹果味的。路行收拾好情绪，勉强喝了两口，只觉得嘴里又酸又涩。至少不是上次的树叶味，他自我安慰道。那还是什么新出的口味，塔尔还蛮喜欢喝的，难不成虫族真的爱吃草吗？
他透过盛营养液的透明袋子向底下看去，整个世界都成了荧光绿的颜色。地上到处都是堆砌的垃圾和散落的碎片，还有黑色的点点痕迹，偶尔能看见之前别人翻垃圾所刨开的冰层地面，据说底下有液态水，但谁见过呢？
远处一点光亮吸引了路行的注意。
老汉克在吸烟。他穿的很少，身上油腻的工作服换成了单薄的外套，头发结成一缕一缕的，沾上了许多雪白冰晶。带着机械感的电子烟偶尔冒出一两丝雾气，颗粒飘荡升空。他的那只假手拿着烟，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
有人说老汉克是从一号星来的，在监狱里他留下了他的左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他似乎很早就在这里了。路行的视线刚移过去，他便熄了烟，冲这里走来。
“谁？”
“是我。”路行回答。
“睡不着吗？”老汉克问。
路行从垃圾山上滑下来，点点头。
“你呢？”
老汉克答非所问：“听说你那个伙伴已经开始蜕变了？”
“对。”
“嘛，猜见也是。”他平淡的说。“你呢？”
“还没到。”
“蜕变之后，干什么。”
“听说到时候有学校会来招生，我是军雌，所以……”路行有些疑惑，他不明白汉克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等你的事处理完了，来我这里干活吧。”老汉克重新点燃了烟。
“为什么？”路行好奇的问，他不觉得老汉克需要一个帮手，又或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他看上的地方，也许是因为他们曾经相处过的那一两年吧。
老汉科没有解释，火光在黑暗中一闪一灭，若有若无的烟气升到了空中。
路行低头喝完了他的营养液，感到牙龈一阵发痒。
他低头吐出来一颗牙
“到换牙期了？看来蜕变也不远了。”老汉克猛吸了口烟。
他意义不明瞄两眼路行的眼睛，火红的碎片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红发雌虫笼罩在茫茫烟雾中，懒散地走到其他地方去了。
钢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离去（汉克甚至还挥了挥手），空中还残留着高级电子烟特有的模拟烟草味。黑暗中有微弱的蓝色荧光，远不如黄金那样熠熠生辉。
路行闭上了眼。
一片漆黑。
这个行星参考木星。
我尽力了，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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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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