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救与救人

傍晚,一抹青影吞没天边的云霞,绯红的落日褪了色,慢慢隐入群山之后。

山风泠泠,吹得方桐透心凉。

她往岩石后面挪了挪,活动了一下蹲得发麻的双腿。

“快!还有一个!”

一声暴喝响起,吓了方桐一跳。

她藏得这么严实,还是被发现了?

一阵脚步声从下方的山道跑过,越来越远,方桐心如鼓擂,从石头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悄悄朝外瞄了眼,只见一群侍卫朝着对面去了。

她心里一松,缩回岩石背后,捂着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没事的,她一定能逃出去。

她抬头望了望渐沉的天色,一边祈求夜晚早些到来,一边苦笑了下。

就在半小时前,她还身处现代,就那么平地摔了一跤,竟然穿越到了古代。

穿过来就算了,偏偏穿到一个刺客身上,她穿来的时候,这名刺客正埋伏在皇家春狩的山野里,意图刺杀某位皇子。

方桐活了二十几年,别说杀人,就连杀鸡的活儿都没干过。

她正想开溜,附近忽然传来喊杀声,似乎有人发现了刺客。

既是刺杀皇子,派来的刺客当然不只她一个。

方桐缩在高处的一块巨石后面,看着底下尘土飞扬,一群人你追我逃,你打我杀,提心吊胆躲到现在,侥幸还未暴露。

她打算等到天黑,附近的人走光了,再想法子出去。

山野这么大,藏个把人应当不在话下。

可老天像是没听到她的祈求,眼看天色将暗,一阵犬吠响起,朝山头逼近。

方桐一惊。

是她疏忽了,皇家组织春狩打猎,怎会少了猎犬。

猎犬的鼻子可比人眼更厉害。

方桐立时起身,朝外观察一眼,趁猎犬还未到来,偷偷蹿向密林深处。

她刚跑了几步,忽地打了个寒颤。

脑子嗡地一下,似有几秒陷入混沌,待她恢复清醒,身子已跑出老远。

前方树木葱笼,草叶横亘,方桐脚下绊到一根树藤,狠狠摔了出去。

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翻身爬起。

这一起身就觉得不对劲,她低头一瞧,顿时愣住。

身下是一双小而圆润的脚爪,毛茸茸的,橘色斑纹,足尖带了一抹雪样的白。

她扭头一瞧,看见毛茸茸的身子和尾巴,脑子里卷成一团乱麻。

她刚才还是名刺客?怎么突然变成了一只猫?还是一只小小的橘猫。

方桐张嘴。

“喵?”

一声细细的猫叫从嘴里发出。

这事儿真是太离奇了,方桐反反复复将自己的身子打量了好几遍,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变成了一只猫。

震惊过后,方桐慢慢冷静下来,忽而庆幸,变成猫就不用担心被当作刺客,这也许算得是件好事。

她听着越来越近的犬吠,定了定神。

变成猫更得下山,不然山里随便来个野兽,一口就能把她叼走。

她沿着山道一溜烟跑远,七拐八弯转了一阵,有些摸不清方向,在一个岔道口停下,抬头望向天边。

傍晚最早升起的一颗星为金星,古时又名长庚,它出现在西方,方桐找到它,在心里默念“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她正自琢磨,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自从变成猫,她耳力大增,那声轻响犹如草叶晃动,却让她陡生警觉。

她猛地回头,看清身后景象,顿时炸毛。

一条腕口粗的蟒蛇盘踞在路中央,蛇头正对着她,缓缓摇曳。

方桐现在只是一只小猫,蟒蛇的体型大过她数倍,或许是出于动物本能,蟒蛇的威压令她四肢发软,几近僵直。

蟒蛇轻轻吐着舌信,大约在研究何时对猎物下口。

方桐缓过神,撒腿就跑。

她斜眼瞥见,自己刚一动身,蟒蛇就朝她疾射而来。

一股冷冷的腥风扑至近前,锋利的蛇牙似已沾到她的皮毛。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道光。

那道光倏地一闪,方桐头顶的腥风散了。

她不敢停步,一口气跑出老远才回头瞄了眼。

蟒蛇的身子瘫软在地,一颗硕大的蛇头落在几丈开外。

蟒蛇尸体的右后方,一个人影从岔路拐角缓缓踱出。

他身形高瘦,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踩空。

方桐看着那人往前走了几步,身子忽然一晃,倒了下去。

“咚”地一声,那人摔得结结实实,方桐倒抽一口冷气。

她迟疑了一下,看看那条蟒蛇的尸体,壮着胆子跑了回去。

路过蛇头,只见血泊中躺着一把短刀,想必方才正是那人掷出短刀砍断蛇头,才救了她一命。

方桐跑到那人跟前,见对方侧卧在地,身上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她离得近了才看清,这人衣衫半湿,沾满血迹,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肩上中了一箭,箭杆从中折断,箭镞仍插在肉里。

她凑到他脸旁嗅了嗅,察觉鼻息起伏,人还活着。

这人受了伤,却还不忘从蟒蛇口中救下她这只小猫,方桐望着他紧闭的双眼,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荒郊野岭,她若放着这人不管,即便没有虎狼过路把人吃了,这人也会失血过多而亡。

可若救他,她作为一只小猫,该如何救?

方桐围着他转来转去,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一通。

这人身着窄袖翻领骑射胡服,腰束蹀躞带,衣饰简洁但用料甚好,一身打扮不同于寻常侍卫,更像是某位来参加春狩的大臣或者皇亲国戚。

方桐低头拱拱他的脖子,见他依旧昏迷不醒,咬咬牙,把心一横,从他腰间的蹀躞带上扒下一块玉牌。

她叼起玉牌转身就跑。

根据刺客的记忆,此次春狩的扎营地就在山谷东面,她方才借星辰辨过方位,选中向东的山道一路疾奔,终于在精疲力尽之时看到一片火光。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山下的火光犹如一片耀眼的云海,翻滚着映亮了半边天。

火光之中,重重营帐连绵不断,人言马嘶错杂响起,听上去十分热闹。

方桐歇了口气,跑到营地边上,钻过栅栏,四下打量。

她该把玉牌交给谁?

这块玉牌雕工精细,足见价值不菲,若有人见它落在一只猫嘴里,当能猜到玉牌的主人恐怕出了意外。

可若随便找个人,万一对方不当回事,她这趟路就白跑了。

方桐侧耳细听,只闻附近的人声中夹杂着女子的说笑声,应是此次春狩同行的女眷。

同为女子,方桐知道该如何引起她们的注意,当下叼着玉牌就往女声聚集处跑去。

还未靠近营帐,一阵激烈的踢踏声传来,方桐耳边疾风飒响。

她本能地往旁一滚,就见疾驰的马蹄从身旁踏过,若非她躲得及时,怕是早在蹄下踏成肉泥。

“何人在营中纵马?”

一声女子的清斥响起,前方的烈马被生生逼停。

几名女侍卫手持长戟,拦住马头。

马上之人怒道:“我是平王!”

领先的女侍卫不卑不亢:“平王殿下,此处为太子妃营帐,还请速离。”

“本王赶路,滚开!”平王扬起马鞭,朝女侍卫兜头抽下。

“住手!”又是一声清喝,从附近营帐中走出一人。

这名女子身材高挑,上着淡紫罗衫,腰系联珠纹样的郁金石榴间色裙,臂间挽着织锦帔帛,容色清丽,气度非凡。

她快步上前,冷道:“营中不得纵马,此乃春狩历来规矩,平王殿下若是不知,不如去陛下面前讲讲道理。”

马上的男子扬鞭在空中虚晃一圈,哼了声:“本王正要去见父皇。”

“那就请平王下马。”紫衫女子毫不退让,“否则即便陛下不究,让御史知道,也会参你一本。”

平王看她一眼:“太子妃好大的口气。”

他甩蹬下马:“行,本王见父皇正有要事,就看御史知道后,到底参谁。”

说完,他丢下马,甩袖而去。

方桐在旁听着几人言语,当她听到马上之人自称平王,不禁心中一凛。

她所穿成的刺客,此行目标正是平王。

这个朝代为大昭朝,年号永宁,在她学过的历史中从未出现,似有唐宋之风。

当朝皇子成年后多已封王,这位平王正是六皇子,名叫封无穷。

刺客来自杀手组织白鸟阁,他们奉命刺杀平王,不知雇主是谁,起码方桐穿成的这位铁定不知。

说起她穿的这位,也是让她头疼,此人没有名姓,只有一个代号:丙七。

丙七是孤女,自幼入白鸟阁受训,武艺平平,胜在听话,每次出任务都像一个添头。

正因如此,她在白鸟阁就似一个边缘人物,从未与谁深交,更无一个朋友。

方桐想从她记忆中找些有用的东西参考,翻了一通,收获无几。

不过丙七的记忆暂时对她也没用,她现在是只猫,得首先考虑如何以一只猫的身份生存。

她吐掉嘴里的玉牌,用爪子扒拉了几下,将系着它的细绳套在脖子上。

她胸前挂着玉牌,朝前面的太子妃跑去。

小猫身子矮小,跑动时玉牌磕在地上,一路叮哩哐啷,很快引起帐外几人的注意。

太子妃转过身,看见地上跌跌撞撞的小猫,紧绷的面色一缓,眼中漾起一抹炽热的神采。

“狸奴?”

她蹲下身,任由裙摆扫过尘土,热切地朝方桐伸手:“小狸奴,过来。”

方桐抖抖胡须,太子妃刚才与平王说话,语气严厉,此刻却像憋细了嗓子,既柔且媚,生生让她听出一丝讨好。

这反应她再熟悉不过,身为在现代养过猫的猫奴,只有渴望撸猫的时候才会如此谄媚。

方桐纵身一跃,跳上太子妃膝盖。

“呀,”太子妃惊叫一声,欢喜地抱住她,“我的小可怜,你从哪儿来的?瞧这小脸儿,还没断奶吧?你娘呢?”

她连声说着,团住小猫柔软的身子,爱怜地轻揉了几下:“这是什么?让我看看。”

她挑起方桐颈间的玉牌瞧了眼,脸色忽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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