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恩义

满树红灿的小果此时只叫人觉得刺目。

江王错愕地望向她:“小坛你从何得知的?”

岁檀看着那缀满枝头的琼花果,道:“据说当初太妃被救下后,曾有太医观察过太妃的征象。太妃的死因应当不是自缢,而的确更像是心疾发作,可却隐隐有中毒之象。

“而当时太妃的征象,与我先前中毒时的征象大有许多相似之处。这位太医之女,正是用先前针对太妃所中之毒所研制出的解药,才解了我当初所中之毒。”

江王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先前为你解毒的沈娘子,正是这位太医的女儿。沈娘子的父亲难道是先前常为母妃请脉的沈鹤亭太医?”

江王记得,当年他问过沈太医。

沈太医那时说母妃似有心疾之症。

那时他年纪尚小,只以为是那位沈太医医术不精,断错了征象。

现在想来,那位沈太医何尝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而另择了这种方式告知他母妃的死另有蹊跷。

他不禁又联想起那日将小坛抱去太医署,那几名阅历颇深的太医都未能探出小坛中了毒,并不是所谓的心疾骤发,可学医不过十余载的琼妹却断出了小坛的中毒之象。

那几位医术高深的太医究竟是断不出,还是不能断?

他心中有太多疑惑想再问过这位沈太医。

江王问:“沈太医如今就在施药局么?”

岁檀道:“沈太医已经故去七年了。”

沈太医虽死,然他的后人却仍在。

江王从岁檀口中得知如今沈太医之女沈元仍在施药局后,立时便与岁檀直奔施药局而去。

.

施药局内,街坊邻居谈笑风生,倒也是其乐融融。

众人乍见有衣着举止不俗的青年步入院中,彼此默契地缄口望去,目光跟在了锦衣玉面的青年身后。

沈元搁笔放下手上的簿册,率先起身去迎。

“江王殿下,您今日怎么来了?”

说罢,她看了看跟在江王身后衣着朴素的岁檀。

难不成,这是有意成全守白与小坛么?

江王直问:“请问沈娘子的父亲可是沈鹤亭太医么?”

沈元怔怔答“是”,心头横生出许多不安来。又见周遭人员众多,忙请江王与岁檀去向后院。

沈隽师兄弟见状也纷纷将手头的事交付给伙计,尔后一并跟了过来。

后院中,江王对沈元拱手恭敬地行了一礼。

沈元忙拦:“殿下,这使不得。”

江王仍旧将挺直的脊背弓得诚恳。

“还请沈娘子将昔日母妃旧事对小王坦诚相告。”

沈元心中咯噔一下。是一种陈年旧事被骤然揭开的错愕感。

她以为阿爹故去七载,陈年旧事不会有人再提。

阿爹当年是如何跟宫里说的,她并不知晓。可是如今,江王既然来问,她也断不会将所知之事遮遮掩掩。

她于是将先前父亲为研制解药从而将性命舍弃之事说与了江王,至于旁的,她却不知了。

正此时,沈柏道:“先前师父在太医署任职时,我随侍左右,也曾观过太妃的征象,以征象来看,太妃的确是中毒而亡后才又被人吊上了房梁。”

饶是已经猜到了事实,江王在亲耳听人证实后,双手却仍旧忍不住攥在一起,只觉得胸中一口浊气难以吐出。

如今既知悉母妃身死真相,可又该如何再寻下毒之人。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张面孔。

每一张都是笑面,可每一张面孔的眼神下却又好像藏了刀子。

这时,岁檀轻声问:“殿下觉得,会是许太妃么?”

许太妃是许贵妃的姑母,又对殷太妃心有怨怼,难保不会用曾经毒害了殷太妃的相同毒药再度毒害岁檀。

毕竟当年这毒就下得悄无声息,且在计谋得逞后也未被人发觉。有这样好的毒药,焉有不用第二回的道理。

江王缄默无言,对沈元几人作揖告辞,尔后看向岁檀。

“随本王去见一人。”

.

车马疾驰,车舆内静默无话。

不多时车马在一座寺庙前停下,是慈幼局附近的尘山寺。

岁檀跟在江王身后进入寺内。

只见江王似乎对寺内的路径很是熟识,不消问路便径直向着花木深深处而去。

江王的步子极快,岁檀知他如今心情不好,只默默跟在身后不敢多问。

然而她跟着江王并没有走上几步,眼前的道路却倏然间变得熟悉起来。

这条路她曾经走过,是她先前来寻尘山寺住持时所走过的那条路。

只是江王他为什么突然来寻住持了?

岁檀心中不懂,只得加快步子紧紧跟在他身后。

少顷,二人走到一间僻静的禅房外。

随着禅房的木门被“嘟嘟”叩响,门内传来苍劲沙哑的声音。

“老衲说过,殿下认错人了,殿下何苦仍要再来。”

岁檀听这声音就是那住持的声音无异。

听住持这话中的意思,似乎江王曾数次来寻过他。

岁檀还记得,先前她寻住持去慈幼局主持公道时,没多久江王便碰巧出现在了慈幼局门外。

想来江王当时,并非是碰巧,分明就是特意跟随这住持而去的。

那他先前“好心”收留张乳母入王府的行径,想来并非是什么圣父心泛滥,而是想卖住持一个面子。

那他卖这面子,所为何事?

如今来看,此事应当与殷太妃之事有关。

江王隔着门说:“本王幼时贪玩,曾一心爬上了那数丈之高的古树枝头。可当本王低头下望时,却惧恐得不敢再爬下去。本王又怕母妃责罚,不敢喊人来救,只得在那树上呆了许久。

“正当本王觉得自己体力难支,即将从这丈高的树上翻摔下去时,常平公公搬来梯子将本王从那树上抱了下来。

“可常公公一心只顾着本王的安危,脚下却不慎踩空从梯上摔了下去。本王当时怕极了,忙问常公公伤得如何。可他却只是揉了揉腰,笑着将本王送回了临照殿。

“分明他当时的额头上疼出了许多汗水,步伐也不似从前矫健,本王当时却只顾着自己会不会被母妃责罚,而忽略了此般种种。

“他送本王回去后,足足躺了五日才勉强能下床而行。常公公是因救本王才自此落下极重的腰伤,却一心护着本王,只与母妃说是自己做事时不小心才致如此。

“昔日本王年幼,不识公公的一片怜护之意。今日本王想问公公,十载旧疾,公公身上尚还痛否?”

所以今日的住持师傅,其实就是昔日宫中的内侍常平?

所以江王才会找寻住持多次。只因昔日的常平可能亲眼目睹了殷太妃所亡故的真相。

可是住持为何不认,有什么难言之隐?

禅房静滞须臾后,其内又有声音似梵音响起。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这句话岁檀曾经听过,大致是说,世间的一切转瞬即逝,不必执迷于过去,应坦然向前去看。

岁檀道:“可佛经中却也说‘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敢问师傅,如若‘前因’不能消解,如何能令‘后果’之法缘灭。缘既未灭,心中之法该如何消散?”

禅房内半晌不答。

岁檀复道:“师傅可知先前江王妃身中奇毒而昏迷。她所中之毒,正是那昔年之毒。”

禅房内,空明眉头一蹙,喃喃了声“不该”,随后起身将房门打开,迎了岁檀与江王进去。

江王拱手,将身子弓得极为虔诚:“还请师傅如实告知。”

空明将手中的佛珠捻了又捻,而后将手中佛珠放于净台,将身上袈裟脱下奉于佛龛前。

他“阿弥陀佛”一声后,竟是抬步迈出了门槛。

江王忙跟上去问:“师傅欲往何处?”

空明脚步一顿,微微侧首:“去府衙,自首。”

江王不解:“师傅这是何意?”

空明深深回望江王一眼,似是要透过江王看到些什么昔日旧影。

只听他说:“先前太妃所中之毒乃我所下。”

江王闻言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忙又紧紧握上空明的袖腕。

“这怎么可能?”

先前对自己百般怜护的常平公公,怎么可能是杀害母妃的真凶。

岁檀看住持的面相,心中深深觉得如此慈眉善目,又曾助她脱困的住持师父不该是什么投毒的真凶。

更何况……

“若是师傅所为,那我先前所中之毒,又是何人所下?”

她知道是许贵妃,可许贵妃的毒总要有人来给,她不相信将毒给许贵妃的人会是住持。

空明合掌默念了几句心经后,说:“常平幼时曾蒙人赏饭活命之恩,恩人不图相报,赠予常平银两后便无言离去。然而造化弄人,常平终究还是为了活命而入了宫。却不想几年后又在宫中遇到了那位恩人。

“彼时恩人为尊,常平虽为奴,却也想做结草衔环之人。为报恩人昔年的救命之恩,常平自愿为恩人除去心中所厌恶之人,以报恩人当年恩情。”

“这怎么可能?”江王仍旧不信,“那位恩人是谁?”

空明道:“经年往事,恩人姓名老衲如今已记不起了。”

岁檀走上前道:“师傅为报恩人当年的恩义,甘愿舍弃性命为之顶罪,怎知不是在害那位恩人?

空明道:“施主不必多言,老衲随你们去官署便是。”

说罢,竟头也不回地大步向蜿蜒小径而去。

江王忽扬声问他:“幼时本王夜里难眠,公公曾在本王床榻前说的那些惩奸除恶的故事,难道都是假的吗?”

空明脚步一顿,并不回头,声音却叫江王与岁檀听了清楚。

“如今常平便是奸恶,殿下除了便是。”

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出自《金刚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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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恩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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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慈幼局孤女后
连载中舟六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