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唐柔柔轻呼一声，指着对方褴褛衣衫下露出的皮肤，面露怜悯：“你们看！”
段枕歌这才发现，数九寒天，这小贼居然只穿了几件单薄肮脏的衣物。在破烂的衣衫下，露出他冻得青紫的皮肤，和脊背上纵横交错的道道血痕，看着便让人心疼。
在这人的头顶，是段枕歌意料之中的属性面板。
【姓名：暂无（冷清风）】
【身份：孤儿、流民、毛贼】
【武力值：零阶】
这个瘦弱邋遢、伤痕累累的小孩，就是将来完美得不要不要、堪称段枕歌梦中情人的小孩？
段枕歌心绪复杂的站在唐柔柔身边看着这一幕。
“看来你不是自愿偷窃的。”陆耀焱手上力气松了松，“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做的？把我东西还回来，我们带你去报官。”
小贼抬头，从一缕缕凝结的黑发下看了他们三人一眼。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呢？
在这一刻之后的很多天，段枕歌都会回想起冷清风这时的眼神。
那是种冰冷又破碎的目光，以灰棕色的瞳孔为底，渗透出绝望和死亡的底色。他像在寒冷孤寂冰原上不慎落水、等待同族救援的野兽，因为等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发誓再不信任同类，以至于自己都对自己的性命淡漠无情。
段枕歌被这一眼钉在原地，心绪波动一瞬。
他总以为自己见到的男二，已是个脚踏七彩祥云与自己针锋相对的绝世高手。他以为自己能和对方快意恩仇、相爱相杀。
可他忘了，他赋予冷清风的，是一道贯穿始终的孤独之路。
他虽并不是个仁慈的善人，却在此刻感受到名为“命运”的嘲弄，和自己曾阴差阳错亲手拨弄了一位温柔深情之人命运的愧疚。
瘦弱的男二背后道道血痕，和压在他身上衣着华贵的男主形成鲜明对比。
那小贼飞快收回眼神，古井无波的看向身下的冰雪，声音被冻得僵硬：“不在我这里。我给别人了。”
刚才追逐战时，他定然是将手上的东西转移给了自己的同伴。他只是个诱饵。
陆耀焱厉声问：“谁！”
段枕歌上前一步拍了拍他肩膀，“你先起来。”
陆耀焱看他一眼，不情不愿从男二身上下来。
今日冬节，三人皆着新衣，因段枕歌是其中地位最高者，穿的最为华美。配上他一头雪银发丝和高贵疏离的冰蓝瞳孔，更似仙灵，一看便知身份不俗。
方才吵闹引起了不少路人注意，他冷冷看了周围打算围观的人群一眼，众人畏惧他身份，皆做鸟兽状散。
段枕歌招招手，“影三十二。”
“属下在。”黑衣影卫悄无声息出现。
虽然影三十二差一点点就被杀掉，但面对段枕歌时，他仍同之前一般忠诚。甚至有些时候，段枕歌觉得他根本没有常人的感情，只是在机械完成自己的任务罢了。
这样也很好，虽然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人，但可以信任他。
“把小侯爷的钱袋找回来。”
“是。”影三十二低头，消失在原地。
陆耀焱惊呆了，“刚才那是……影卫？”
段枕歌点点头。
陆耀焱自是听说过影卫的存在，陆侯爷也有朝廷分发的影卫看家护院，故清楚影卫的份量有多重，动用影卫找丢失的钱袋子，当真属于大炮轰蚊子，大材小用。
段枕歌道：“放他走吧。”
陆耀焱其实他不怎么在乎钱袋和里面那点钱，他只是觉得当着唐柔柔的面被人偷了东西，自己面子上过不去。但段枕歌发话，他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松手道：“你走吧。”
小毛贼被松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站在一旁的唐柔柔上前一步道：“你等等。”
她摸了摸身上，面露苦恼，随后眼睛一亮，拔下自己头上一根银钗递过去：“这个给你！我今日没带银子，但这个也很值钱！”
小毛贼看着那递过来的钗子，金棕色的眼神略微有些波动。他抬起伤痕累累、冻得通红的手，小心翼翼的捏住了银钗。
“……谢谢。”
说完，他最后深深看了唐柔柔一眼，随即低着头离开了，只在三人眼中留下了一个瘦弱的背影。
见他走了，唐柔柔才捏着袖子，皱起小脸：“他好可怜啊。都怪娘不让我带银子，只能把自己最喜欢的钗子给他了。”
“你倒是好心。”陆耀焱在一旁抱臂嘲讽，“走，我给你新买一个更好看的钗子。”
“哼，我才不信呢。”唐柔柔吐了吐舌头，“你还是先拿回自己的钱袋子吧！”
“没关系，我还带了银票，钱袋子里都是碎银罢了。”陆耀焱自豪拍了拍怀中。
两人又开始打闹，段枕歌跟在他们身后，扭头看向男二离开的方向。
那小小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街角。
对于男主女主这两个天之骄子来说，男二只是他们生命中最微不足道的插曲。女主不会想到，多年之后那位名动天下的清风剑正是刚刚这个孩子，她也不知道，这孩子会永远珍藏着那枚银钗，帮他度过最难熬的日子。
……或许，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在乎。
因为冷清风，注定只是他们两人故事中的男二号。
在这一刻，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清晰又残酷的显露出来。
段枕歌心中突然有些意难平。他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冲过去告诉男二，凭他的天资，将来他能凭一己之力上阵杀敌，大破匈奴十万里。将来也会有很多姑娘喜欢上他，有很多将士敬重爱戴他。
他又何必念念不舍于冬宁三年，冬节长街上随手递来的一枚银钗？
他如此留恋，以至于因此孤苦一生。
段枕歌停步，第一次如此想劝一个人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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