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伊岚

RHEA星系是联邦东部最靠近边防线的直辖星系,由编号C012首府星——三狮星及其下管辖星球共同组成。

其中编号H011702 - H011708共7座小型星被划分为边境军军用驻地,由联邦边境军自行管理。

星际272年,联邦居民办公室将人类居住星球划分成ABCDE五个等级,宜居质量依次递减。H打头的小型星球甚至无法满足人类居住的基本环境条件,因此三狮星对这7座小型星的管辖权放手的很干脆,军政双方和平共事许多年,关系一直融洽。

但地处偷渡贸易和星际海盗最为猖狂的星域之一,东部边境偷渡入境的难民从来没少过。

出于人道主义,联邦不会驱逐因战乱失去合法身份的难民,但联邦公民当然不可能愿意用自己的纳税金养着他们。

这群无家可归的流民被踢了一圈皮球,最后又囤积在边境军手里。

人不能留在军事驻地,边境军只能继续向三狮星要地要钱,险些威逼利诱才抢到一颗星系边缘的E级星,终于把这些人一股脑丢了进去。

作为RHEA星系中唯一的一颗E级星球,E012-01星拥有最低居住评级、严重荒漠化和巨大的时幅温差。人类所需的一切物质几乎都无法从自然环境中正常获取,生活不得不依靠科技支撑。偏偏这座星球上全是被安置的难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穷,百十个人都凑不出多一分钱。

这颗原本就荒凉的E级星球,自一蜂窝搬进难民以后变得越来越破烂,不到二十年,评级一路下跌直逼F级,最终沦落为货真价实的难民营。

伊岚就住在这颗难民星上的安置房。

一穷二白,家徒四壁。

除了一张勉强能睡人的老破床,她唯一的资产仅剩联邦登记入境难民身份时统一分发的通讯端脑。

最简单的款式,最低级的功能。专用于身份识别和各项官方信息的通知,目的是便于对难民进行统一管理。

一年以前,伊岚只是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醒来人就已经躺在一艘正在偷渡的星船上。她刚睁眼就碰上星际海盗劫船,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身在何处就被一枚流弹炸飞了。

伊岚穿进这个世界整整一年,有200多天都在医院病床上渡过。

没钱联通星网,大星际时代也没有电视电脑这种古老的媒体媒介,她都来大半年了,对星际时代的认识还停在“医疗水平真发达啊!”——这个单薄又浅显的层面。

医疗水平真发达啊!想她当时都快被炸成渣了都能拼吧拼吧救回来……

人是救活了,但也活的不是那么舒坦。

伤治好,人出院,一艘星船把他们送到难民星安置点,她苦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伊岚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哪怕是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她还是没有钱。

穿越前她住在城市鳞次栉比的握手楼里,每天苦哈哈地守着三十平的一居室和一米宽的小阳台,原本以为已经够惨了,没想到穿越异世界一场,她不仅没能逆天改命,反而彻底从无产阶级变成了难民。

兜里比脸还干净。

安置房逼仄狭小,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上的低耗能源灯。

她原来的一居室和这比起来简直算得上小康。

伊岚也曾尝试去找一份工作糊口,却发现由于地少人多、资源有限,整个难民星实在是鱼龙混杂、混乱不堪。

没有离开难民星另谋生路的途径,这里的人为了瓜分有限的资源组成大大小小的帮派,不分日夜打架斗殴争抢地盘,拼的头破血流再正常不过。

就她这副刚从医院里拼好的小身板,别人都逃出二里地了她还在原地挨打,多被揍两下随随便便就能报废。

谁愿意收留这样的拖油瓶?

但没有保护伞,别说去赚钱,但凡身上有一分钱,不出半天就会在某个拐角巷子被抢个一干二净。

好在联邦人道主义机构还算考虑周到,每月都会给难民下发补助金。补助金直接拨进个人端脑,只能用于在食物站换取食物,且每人限额兑换。因为食物站不允许代替他人领取食物,为补助金抢夺他人端脑于是就没了意义,她这才勉强保住了她这唯一的资产。

伊岚今天晚上又是被饿醒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具身体还处在生长期,耗能太大,反正她现在特别能吃。这也直接导致来到难民星后她几乎天天吃不饱。

伊岚从床上爬起来,翻出白天剩下的半包饼干,就着洗浴室里的免费供水嚼吧嚼吧吞咽下去。

打开端脑看了眼,现在还不到凌晨四点,离天亮还远,漫长的夜晚至少还有两个小时才能结束。

今天就是发放补助金的日子,她睡不着,索性准备早点出发去事务中心领钱。去得早领得早,也省的排长队。

安置点到事务中心有固定线路运输车,来回只要1个星币,价格低廉,准时高效,是出行最经济的选择。但伊岚连这一个星币都掏不起,只能自己步行过去。

她仔细锁好门,确保离开的时间里不会被人闯进去抢占房间后才放心离开。

下楼路过守楼老人的房间时见房门大敞,老人也醒着,正窝在门边摇椅里抽大烟。伊岚想起前几天他还帮自己修理过供水系统,礼貌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大爷眯着眼唔了声,看清是她,抄着一把被烟枪浸泡嘶哑的嗓子问:“伊岚?这么早干什么去?”

“去领补助金。”

伊岚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很快就回来,别让人进我的房间。”

这栋楼的钥匙都在老人手里,由他给新来的难民分房间。有时候碰上房间主人出门不归,他会默认这人已经死在外面,把安置房回收重新分配。

今天事务中心人肯定多,她还不知道多久能回来。

听见伊岚的话,老人不耐烦地甩甩烟枪,大概是因为每个出去后再没回来的人走之前都这么跟他说过,听厌烦了。

他朝伊岚摆手:“早去早回。”

伊岚脚刚迈出去,又被叫住:“你把灯提上,巷口的灯坏了,我过两天得空再修。”

伊岚拎起他脚边的低耗灯:“谢谢。”

安置点的道路和这逼仄的环境一脉相承,狭窄又污脏,挤在密密麻麻的楼栋间隙里,即使是在白天也缺光线,昏昏暗暗的。灰黢黢的高楼外墙上挂着壁灯,得不分昼夜地亮着照路,本来就是劣质货,时间一久就轮流着坏。

看楼老人整天守在自己的房间伺弄几盆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工作懈怠得很,巡楼也不情不愿,所以才总被人溜上楼私自撬锁占房。离远一点的壁灯他才懒得去修,嘴上说了七八回,巷口那灯也不见修好。

伊岚提着灯踩进巷子里,暗自庆幸昨夜没下雨,不然她又得报废一双鞋。

刚走出巷口,伊岚又撞见住在她楼上的两兄弟。两人分立靠在两侧墙上堵着巷口,指尖捏着烟头,猩红的火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他们是附近几栋安置房其中一个小帮派的成员,负责夜间在这守夜。

因为其他区域的人总是半夜过来偷袭抢地盘,这片的小帮派每天都会派人轮流值夜。

伊岚上去打了声招呼,两人认得她,沉默着微一点头,侧身放她过去。

其实伊岚也去附近几个小帮派找过这样省力气的活计,但人家看不上她,都嫌她不能打还吃得多。况且想进帮派寻求庇护的人多了,不说看楼那样的香饽饽,就这样干站着值夜的活也轮不上她。

为了安全起见,伊岚不敢在夜里抄近道,只能老老实实沿着大路走。

运输车十几分钟的路程,她生生走到天际泛白才到。

事务大厅已经开门了,果然队伍已经排到了门外。她熄了手中能源灯,老老实实排队。

好在工作人员动作麻利,没等太久就轮到她。

伊岚将端脑递入操作台,工作人员在操作面板上刷刷点两下补助金就到账了。她拿起端脑道了声谢,起身准备离开。

操作台后的人忙碌中抬头看她一眼,突然叫住她:“你是伊岚?”

伊岚意外,停步点头应是。

工作人员扫一眼光屏上的信息,提醒道:“你已经超过30天没有和监护人联系了,记得按时打卡,回去报个平安吧。”

伊岚一愣,半晌哦了一声,“谢谢,我知道了。”

她给忘了。

按照联邦法律,20岁以下属于未成年,未成年必须拥有至少一位监护人。

她现在的身体只有19岁,差半年才满20,还是未成年人。因为是偷渡难民,她没有父母亲人,入境后登记的临时监护人是住院时的主治医生。

伊岚当惯了成年人,一时半会儿还没养成要按时向监护人报平安的习惯。

况且她的那位临时监护人还是一位雷厉风行的主刀医生,每天在手术台上忙得打转,两人一共也没见过几面。即使是登记完监护关系后对方也没有联系过她,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时间还早,伊岚顺手编辑一段祝福语发给端脑上唯一的联系人,也算作例行打卡报平安。

事务中心的中央光屏正在播报每日新闻,机械女声正说到境外最近爆发疫灾,边境已建立封锁区,RHEA星系靠近边防线,首府三狮星提醒民众外出注意防范,保证自身安全。

伊岚仰头听完一段,直到它结束后开始重头播放才离开。

对她这样没钱联通星网的人来说,事务中心每日播报的新闻是了解这个世界现状的稀罕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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