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桉微微偏头,这个动作让他散落的墨发滑过沈昭珏的手臂。
他避开对方过于灼热的注视,声音疲惫却坚决:"不过是皮外伤,不必惊动外人。"顿了顿,目光掠过侍从,"退下吧。"
侍从躬身退出,室内一时寂静。沈昭珏凝视着他疏离的侧影,还想说什么:"今绥,我......"
"沈小将军,"谢桉轻声打断,语气温和却疏离,"今日有劳了。我倦得很,想先沐浴更衣,让府医来看看便是。"
他微微抬眼,长睫轻颤,"你也奔波许久,请回府歇息吧。"
沈昭珏看着他眼底不容错辨的坚持,终是点了点头。他小心地将谢桉安置在软榻上,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落寞的弧线。
"那......你好生休息。"他的目光在谢桉包扎的颈间停留片刻,这才转身离去。
待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谢桉才轻轻舒了口气。
"备水,唤府医。"他对着垂手侍立的小厮吩咐,声音里满是倦意。
待下人备好后,谢桉自行褪去沾染尘土的衣衫,露出纤细却不失韧性的身形。
他步入温暖的池水中,任由热水漫过周身,洗去疲惫与尘埃,也让他脚踝处的钝痛愈发清晰起来。
沐浴完毕,他换上干爽的寝衣,墨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宽大的衣袍更衬得他身形清瘦单薄,披散的墨发与几乎无血色的面容形成强烈对比,显出一种易碎的倦怠。
府医早已提着药箱在外静候,是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得到允准后,他方悄步而入。
府医先是仔细查看了谢桉颈间那道已不再渗血的浅伤,动作熟练地为其清理、上药。
待他目光移至谢桉微微蜷起的左足,轻轻卷起宽松的裤脚,看到脚踝处那片骇人的青紫肿胀时,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世子,此伤非同小可,伤及筋骨,务必静养,切不可再轻易走动。”府医一边手法稳健地为他涂抹活血散瘀的膏药,用绷带仔细包扎固定,一边低声郑重叮嘱。
谢桉安静地靠在软枕上,湿润的发梢偶尔滴下水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闭目不语,直到府医处理完毕,躬身退下,他才唤来小厮。
两名小厮低着头,动作轻缓地为他擦拭着湿漉漉的墨发。细软的棉布小心地吸去发间水珠,偶尔有几滴水珠顺着苍白的后颈没入月白寝衣的领口。
待室内重归寂静,他独自倚在软枕上,脚踝处传来阵阵刺痛。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颈间的纱布,桃花眼中泛起复杂的迷茫。
隔日午后,世子府内一片静谧,唯有窗外几声零落的鸟鸣。
"太子殿下到——"
通报声刚落,萧珩已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进内院。
他今日特意换下朝服,只着一袭玉白云纹直身常服,墨发以一枚简单的青玉簪束起,较之平日少了几分威仪,倒像是位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
可那通身的气度,依旧让人不敢怠慢。
谢桉正半倚在临窗的软榻上小憩,闻声便要起身。
"躺着便是。"萧珩已行至榻前,伸手虚按,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细细扫过,最后停留在颈间那截未能完全遮掩的纱布上,若有所思。
"听闻世子昨日遇险,孤心中甚是不安。伤势可还稳妥?"
他的声音温和得恰如其分,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风。
可那双总是含笑的凤眸深处,却凝着一片看不透的雾霭,正静静审视着谢桉的每一分细微反应。
"劳殿下亲临探视,臣惶恐。"谢桉垂眸,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只是些许皮外伤,将养几日便好。"
萧珩在榻旁的紫檀木圈椅上悠然落座,姿态闲适得像是在自家书房。
"昨日之事,孤略有耳闻。沈小将军救援及时,实乃大幸。只是……"
他话音微顿,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腰间玉佩,"那位裴公子,倒是‘恰巧’在场?"
他刻意放缓了"恰巧"二字,尾音里藏着若有似无的试探。
谢桉心下一紧,知道正题来了。
他面上依旧维持着倦色,轻声道:"坠崖实属意外。至于裴公子……当时情势危急,他确实伸了援手。若非沈小将军来得及时,臣怕是……"
他巧妙地将话锋转向沈昭珏,将裴观野的存在轻轻带过。
萧珩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目光却未曾移开半分:"如此说来,世子与这位裴公子,倒是结下了一段‘患难之情’?"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字字带着分量。
"殿下取笑了。"谢桉微微蹙眉,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扰,
"彼时命悬一线,不过是求生本能。若非托殿下洪福,臣早已粉身碎骨。"他再次示弱,将重点引回自己受创的事实上。
萧珩静静端详他片刻,见他神色坦然,眼底的审视才稍稍淡去。
他微微侧首,随侍的内官立即奉上一个锦盒。
"这是高丽新贡的百年老参,最宜补气养血。"他亲手打开盒盖,里面躺着的参体须发俱全,品相极佳,"世子此番受惊不小,定要好生调养。"
他将锦盒轻放在榻边小几上,动作优雅从容,"若缺什么,或是府医不尽心,只管差人到东宫说一声。"
这份赏赐既显恩宠,又带着无形的桎梏。
"殿下厚爱,臣受之有愧。"谢桉欲起身谢恩,被萧珩以眼神止住。
"你平安无事,便是最好。"萧珩起身,理了理衣袖,目光最后掠过那道纱布,"好生静养,朝中诸事不必挂心。孤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他来得从容,去得利落。那抹玉白身影消失在廊下,只在空气中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和那份沉甸甸的"恩赏"。
谢桉靠回引枕,望着那支价值不菲的老参,脸上恭顺的神色渐渐褪去,只余一片沉静。
太子看似关怀备至,实则字字机锋。
这份"厚赏",既是安抚,更是警示——他始终在太子的掌控之中,一言一行,都逃不过那双眼睛。
他抬手轻触颈间的纱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碎瓷的寒意,与另一份难以言说的温度。
萧珩的试探,沈昭珏的关切,裴观野的难以捉摸……种种线索在脑海中交织盘旋。
这场风波,远未到平息之时。而他必须在这暗流汹涌的棋局中,尽快寻到属于自己的落子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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