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十面埋伏

谢桉率先下车,姿态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衣袖,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的约。

他并未等待楚叙之,径直朝着那灯火通明、莺声燕语的大门走去,步履间不见丝毫迟疑,倒像是这里的常客。

门口迎客的鸨母眼尖,一眼便认出了这位身份尊贵的燕世子,脸上立刻堆满了殷勤热络的笑容,扭着腰肢便迎了上来:

“哎哟!世子爷!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清音姑娘前儿个还念叨您呢!”她话语熟稔,透着十足的亲昵。

谢桉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应对自如:“妈妈近来可好?清音既念叨着,本世子今日便来听听她的新曲。”

他语气轻松,目光随意地扫过厅内陈设,对周遭那些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视若无睹,那份天生的矜贵与此刻表现出来的“轻车熟路”融合在一起,俨然一位风流蕴藉的贵公子。

他甚至在经过一个捧着果盘、容貌娇俏的小丫鬟时,还顺手从盘中拈了一颗葡萄,动作自然流畅,引得那小丫鬟瞬间红了脸颊。

楚叙之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他与鸨母谈笑,看着他与侍女互动,看着他在这风月场中如鱼得水、挥洒自如的模样,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破损的衣衫下,胸膛微微起伏,伤口似乎在隐隐作痛,但更刺痛的,是心底那疯狂滋长的、名为嫉妒的毒焰。

他的世子,在这里竟是这般模样?

这份“熟悉”,绝非伪装。难道……他以往真的常来这种地方?

谢桉虽面上带笑,与鸨母周旋,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身后的楚叙之。

他能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背上几乎要灼穿衣衫的视线,心中冷笑,刻意将声音放得更柔,对鸨母道:

“备一间上好的雅阁,再请清音过来。另外……”

他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楚叙之的存在,侧身指了指他,对鸨母吩咐,“这位楚将军是贵客,去寻个知情识趣、会伺候人的清倌人来,务必让将军尽兴。”

他这话说得体贴,听在楚叙之耳中却无异于火上浇油。

楚叙之拳头在袖中紧握,面上却扯出一抹近乎狰狞的笑,一步上前,几乎与谢桉并肩,声音低沉而危险:“不劳世子费心。叙之……看着世子尽兴便好。”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谢桉身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你想听曲,我便在旁边看着。你想与佳人调笑,我便在旁边……等着。

这场由谢桉主动挑起的风月局,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预设的轨道,朝着更加不可控的方向滑去。

鸨母是何等精明人物,虽觉这二人之间气氛古怪,尤其是那位衣衫微破、眼神冷厉的楚将军,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却也不敢多问,连忙堆着笑将二人引至二楼最为雅致僻静的“听雪轩”。

轩内熏香袅袅,陈设清雅,与楼下的喧闹恍若两个世界。

清音姑娘很快抱着琵琶款款而至。

她确实人如其名,气质清冷如兰,见到谢桉,眼中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与羞怯,盈盈一礼:“世子万福。”

谢桉慵懒地倚在铺着软缎的矮榻上,示意她不必多礼,语气温和:“许久未闻清音妙曲,今日得闲,特来聆听。”

他接过侍女奉上的香茗,浅啜一口,姿态闲适自如,目光偶尔落在清音身上,带着欣赏,仿佛真的只是来品茗听曲的雅客。

而楚叙之则坐在他侧面,背脊挺直,与这软红旖旎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面前的酒盏未动,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几乎寸步不离地钉在谢桉身上。

看着他与清音姑娘温和交谈,看着他指尖随着琵琶曲调在膝上轻轻叩击,看着他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每多看一眼,他周身的寒气便重一分。

那鸨母安排的所谓“知情识趣”的清倌人,连门都没能进来,便被楚叙之一个冰冷彻骨的眼神吓得退了出去。

一曲终了,清音抬眸,柔声询问:“世子可还想听什么曲子?”

谢桉尚未开口,楚叙之却突然出声,声音低沉,打破了室内虚假的平和:

“听闻清音姑娘琵琶京中一绝,不知可否请教,这《十面埋伏》可能弹得?”

《十面埋伏》,金戈铁马,杀伐之气极重,与这温香软玉的闺阁雅室极端不协。

清音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谢桉。

谢桉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随即舒展,笑道:“楚将军是行伍之人,偏爱此等雄壮之曲也不足为奇。只是此地……”

他目光扫过四周,“似乎不太相宜。不若让清音弹一曲《春江花月夜》,更为应景。”

“不必。”楚叙之断然拒绝,目光依旧锁着谢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与偏执,

“我就想听《十面埋伏》。世子既带叙之来此‘品鉴’,总该让客人尽兴才是。”

他刻意加重了“品鉴”二字,其意不言自明。

谢桉与他对视,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碰撞。清音夹在中间,感受到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抱着琵琶的手微微发紧。

片刻,谢桉忽的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既然将军执意要听,清音,你便弹吧。”

清音只得应下,指尖拨动琴弦,铿锵激越、暗藏杀机的乐声顿时充满了整个雅间,将先前那点旖旎氛围冲散得一干二净。

楚叙之听着这肃杀之音,看着对面谢桉在乐声中微微蹙起的眉,心底那股躁动的暴戾似乎才得到了些许平复。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强行介入,打破谢桉试图营造的“温香软玉”的假象。

他的世子,休想在他面前,与旁人演绎什么红袖添香!

谢桉在震耳的琵琶杀伐声中,端起茶杯,指尖却微微泛白。

楚叙之这般毫不掩饰的破坏与掌控欲,几乎与裴观野当年如出一辙!

他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重。这场试探,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更加危险的方向发展。

《十面埋伏》的肃杀余音在雅间内久久不散,将先前的旖旎氛围击得粉碎。

谢桉看着楚叙之那张因强忍怒意而线条冷硬的脸,心底冷笑,面上却绽开一抹愈发慵懒靡艳的笑意,宛若在枝头盛到极处、即将坠落的绯色海棠。

他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抬,击掌两声。

鸨母应声而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光听曲儿未免单调,”谢桉眼波流转,最终定格在楚叙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上,唇角勾起毫不掩饰的挑衅,

“去,把你们这儿最活泼伶俐、善解人意的姑娘都叫来。”他略一停顿,嗓音带着刻意拉长的缱绻,“本世子今日兴致好,定要好好……松快松快。”

不过片刻,几名身着绮罗、环佩叮咚的姑娘便鱼贯而入,带着甜腻香风,娇笑着如水般涌向谢桉。

他被围在中间,来者不拒,左拥右抱,甚至还顺手将一身姿最窈窕的姑娘揽到身侧,让她紧贴着自己坐下。

他执起玉壶,亲自斟了一杯琥珀色的美酒,递到那姑娘嫣红的唇边,眼尾微挑,风流尽显,俨然一副沉醉温柔乡、乐不思蜀的纨绔模样。

暖黄的烛光下,他本就精致的五官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肌肤白皙得几乎透明,被那些色彩鲜艳的罗裙一衬,竟有种让人不敢逼视的瑰丽。

楚叙之死死盯着这一幕,眼底已是雷霆汇聚,风暴骤起。拳头在袖中攥得咯咯作响,骨节因极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气,让那几个试图靠近他的姑娘噤若寒蝉,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看着谢桉对旁人展露那惑人的笑颜,看着那些陌生的手触碰他纤细的腰肢、手臂,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几乎要碾碎他最后的理智。

琉璃盏中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谢桉仰头饮尽杯中酒,些许残酒顺着脖颈优美的线条滑落,在烛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那位举杯的姑娘痴痴望着他扬起的脖颈,滚动的喉结,以及那缕蜿蜒而下的酒痕,情不自禁地缓缓凑近——

"世子。"

楚叙之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

"该回去了。"

谢桉仿佛这才注意到他尚未离开。他顺手将姑娘揽入怀中,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她靠近的动作,另一只手则从她捧着的琉璃盏中拈起一颗晶莹的葡萄。

他慢条斯理地将葡萄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后,才慵懒地抬眸瞥向楚叙之。被揽住的姑娘不安地动了动,却被他看似温柔实则不容抗拒地按住。

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与驱逐:“楚将军若是身子不适,或是觉得无趣,自便就是。何必在此扫兴?”

他边说,边将身侧那温香软玉又往怀里带了带,指尖缠绕着女子一缕乌黑的发丝,动作暧昧,“本世子……还没尽兴呢。”

他微微后靠,倚在软枕上,烛光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决绝,

“今夜良辰美景,恰是欢愉之时。本世子就宿在此处了。将军,请回吧。”

他这番姿态,将界限划得清清楚楚——我的事,你管不着。

楚叙之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伤口因肌肉紧绷而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如同最沉的夜色,牢牢锁在谢桉那张艳光逼人却又写满疏离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暴怒、嫉妒与一种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偏执到疯狂的占有欲在其中激烈翻涌。

他忽然上前一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借着躬身行礼告退的姿势,低沉道:“既如此,末将……告退。”

话音未落,在谢桉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他藏在袖中的手如电般探出,精准地劈在谢桉纤细脆弱的颈后。

谢桉只觉后颈一麻,眼前绚丽的色彩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他甚至还维持着那慵懒倚靠的姿态,长长的睫毛如折翼的蝶般颤了颤,便软软地向后倒去,失去了所有意识。

那张惊才绝艳的脸庞在失去知觉后,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一种易碎般的苍白与安静。

楚叙之长臂一伸,稳稳地将这具失去力道的柔软身躯接入怀中,打横抱起。

“滚出去。”

他抬起头,目光如万载寒冰,扫过屋内那些吓得花容失色的姑娘和鸨母。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与威压。

无需第二句,雅间内瞬间空无一人,只剩下袅袅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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