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棋盘上那枚孤军深入的黑子,以及那枚占据中央的白子——裴观野虽未落子,却早已用行动表明,他是这局棋里最不容忽视的存在。
局面,果然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而他方才的话,已成功将裴观野从“旁观者”的伪装中剥离,推到了明面上。
裴观野这个看似被困的质子,其危险程度,恐怕远超太子萧珩。
但……也正因如此,或许才能成为打破死局最锋利的那把刀。
他捻起一枚黑子,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发出规律的轻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算计。
谢桉指间那枚落在边角的黑子余温未散,他针对太子的后续布局已如暗夜中的藤蔓,悄然蔓延。
他利用燕王府在户部的人脉,将一本记录着东宫属官近年来借采买贡品之机虚报价目、贪墨银钱的私账,通过一位素来与太子不睦的御史,递到了御前。
证据确凿,时机刁钻,正值太子因先前“皇木案”引起陛下不悦之际。
此计若成,足以让萧珩断去一臂,在朝堂之上威信大损。
一切本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然而,就在那御史准备翌日早朝发难的前夜,一场“意外”的走水,烧毁了京城一家不甚起眼的酒肆。
无人知晓,那酒肆的后院,正是谢桉暗中培育、用以执行此类隐秘指令的一处据点。
更巧的是,当日留守据点的两名心腹,一死一重伤,而那本至关重要的私账副本,竟不翼而飞。
消息在清晨传入燕世子府。谢桉正在水榭边喂鱼,听闻暗卫低声禀报,他捻着鱼食的手指微微一顿,几粒饵料掉入水中,引得锦鲤一阵翻腾。
“我们的人,一死一伤?”他语气平静,目光仍看着池中争食的鱼群。
“是。现场做得干净,像是意外,但……”暗卫的声音透着压抑,“太过巧合。”
太过巧合。谢桉将手中剩余的鱼食尽数撒下,拍了拍手。他几乎瞬间就锁定了幕后之人——裴观野。
毕竟,他昨日才刚将裴观野推到明处,点破其暗中窥探的立场,此刻能精准掐断他布局的,除了裴观野,再无第二人。
这不是破坏,而是警告,是在回应他昨日的话:即便到了明面上,我依旧能看透你的每一步。
当日下午,消息灵通的世家圈子便隐约有流言传出,说那位御史不知何故,在府中“不慎”跌伤了腿,需静养一段时日。太子那边似乎虚惊一场,危机莫名消散。
谢桉坐在书房里,听着小厮打听来的消息,面上无波无澜,只是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摩挲着。
裴观野此举,看似破坏了他的计划、保全了太子,实则正中他下怀——他本就想借这一遭,让裴观野的“存在感”更鲜明。
如今,不仅太子会隐隐察觉暗处有股力量在干涉东宫之事,朝堂上若有人细查,也会顺着“私账”“酒肆”的线索,隐约触碰到“质子”这个特殊身份。
裴观野被他推到明处后,第一次出手,便已将自己与东宫的纠葛缠得更紧。
“裴观野……”谢桉合上书,眼中锐光乍现,“你想做那搅动棋局的暗手,也得看看,我这盘棋,是否容得下你随意落子。”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初绽的夏花,一个新的、更为隐秘,甚至准备将裴观野的“反击”也计算在内的计划,已在他心中悄然勾勒成形。
这场棋局,既然裴观野已在明面上接了招,便没有谁能再置身事外。
暮色四合,燕王府书房内灯火初明,将谢桉的身影投在窗棂上。他端坐紫檀木书案后,面沉如水。
暗桩被拔,计划夭折,这一记闷棍来得又快又狠,且干净得抓不到任何把柄。
那藏在阴影里、一击即中便迅速收敛的作风,像极了那个已被他推到明处的人。
“裴观野……”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此人远比他预想的更难缠,即便没了“暗处”的掩护,依旧像一条蛰伏的毒蛇,不动则已,一动便直取七寸。
“主子。”暗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
暗卫悄无声息地入内,单膝跪地:“查过了,裴质子深居简出,未见任何异动。最后线索指向的那个老仆……前日失足跌入后苑枯井,没了。”
谢桉眸光一凛。灭口?动作倒是快。这下,连最后一点蛛丝马迹也断了。
裴观野即便在明面上,依旧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看来,即便撕破了伪装,寻常算计依旧对裴观野无效。
他必须等,等一个裴观野不得不主动暴露破绽的时机——毕竟,一个被推到明处的质子,不可能永远只靠“清理痕迹”躲在安全区。
与此同时,偏僻宫苑内,灯火如豆。裴观野坐在昏黄的光晕里,执着一方素帛,细细擦拭着一柄不及小臂长的短刃。
刃身幽暗,吞噬了所有光亮,只余一道冰冷的弧度。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跪在阴影深处,声音压得极低:“主上。”
“说。”裴观野头也未抬。
“世子府那边,燕世子闭门不出,未见动作。但我们埋在王府外围的眼线,失去了联系。”
擦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知道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听了一句无关紧要的禀报。
黑影略有迟疑:“主上,此次出手,是否已引起燕世子过度警觉?毕竟……他不久前才刚点破您的立场。”
“他早已警觉。”裴观野打断他,将短刃收入袖中,动作流畅自然,“从他把我推到明处那一刻起,就等着我出手。”
他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这位燕世子,聪明得紧。损失不小却按兵不动,是在掂量我的底线,也是在等我下一步动作。”
他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拂动他素色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既已把我摆到明面上,我岂能不接?”
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玩味,“只是下一局,该换个玩法了。”
他不需要大动干戈,只需要让谢桉清楚地意识到——即便到了明处,他依旧能掌控节奏。
这种无形的、悬而不决的威胁,往往比明刀明枪的交锋,更能搅乱对手的心神。而他,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与此同时,燕世子府书房的烛火在谢桉眼中跳动,他指尖轻敲紫檀案几,发出规律的轻响。
“既然他在明面上依旧这般谨慎……”谢桉忽然轻笑,“那就再添把火,让他不得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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