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舟确实能算得上是犟种一个,眼下压根破不了那阵法,自己尚在大乘中期,还中了蛇毒,胜算不足三成。
沈云舟发现虽然长渊宫与其以外的皇宫都不能用灵力,但是在这地宫却可以,若是强行一试,也不是不行。
说干就干,沈云舟向来是个行动派。
不过沈云舟貌似低估了这阵法,阵法似乎察觉出了他的意图,还未等沈云舟使出招式,阵法直接将他“送”出了长渊宫。
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很能羞辱这位大乘期的修士。
沈云舟:?!不是,这阵法还会读心术的吗?
沈云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扔出去了,长渊宫自动还把大门关上了,自尊心颇为受挫。
气急之下,又猛地吐出了一口淤血。
“师兄!”萧元敛匆忙赶来。
亲眼看见他师兄吐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被大雨摧残过的海棠,柔弱且易碎,美丽而脆弱。
一把拉起沈云舟的手检查起来,似乎只是灵力受阻并无大碍,萧元敛依旧是眉头紧皱。
“小师弟,我……”沈云舟刚准备与他讲自己在长渊宫的发现,突然反应过来了,好像没有一件与九幽冥火有关的,都是关于乐清帝的。
若自己的猜测属实,那可甚是荒谬,还是不说了为好。
“师兄可是在长渊宫发现了九幽冥火?”萧元敛问道。
沈云舟点了点头,这一点也不奇怪,都在萧元敛的意料之中,眼下他并不在意冥火,他更担心刚才的那阵突然冒出的灵力波动影响动了师兄。
萧元敛执意要带沈云舟回宫休息,他多半已经了解过绛仙蛇蛇毒对修士的影响。
沈云舟还没拿到那半块仙君佩,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去,对上他小师弟满眼担忧执着的眼神后,一下子泄了气。
哎,算了,反正他沈云舟拿不到,旁人也别想拿到,大不了下回再来取。
任由着自家小师弟把他带回景仁宫休养。
*
萧元敛的担忧是对的,这绛仙蛇的蛇毒果然再次发作了,沈云舟的下半身直接没了知觉,被迫坐到了轮椅之上。
虽然知道这是暂时的,但是沈云舟的心里还是很苦闷,原来失去自由是这个感觉。
沈云舟想起自己的好友春衡,堂堂天机阁的一阁之主,一生都要坐在轮椅之上,不由得为他惋惜。
景和帝来探望过他,告知他春衡仙君跟他的二师兄齐尘一不日便会抵达皇宫,让他先安心休养。
沈云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要见裴忌,景和帝下令召裴忌入宫。
自沈云舟中毒后,萧元敛便代替沈云舟查九幽冥火一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与慕如风交接汇报情况。
萧元敛是个极为细致认真的人,顺着九幽冥火往下查,牵扯出了很多乐清帝当年的旧事。沈景洵心中颇有微词,只怕再查下去,对自家皇弟没什么好处。
沈景洵也在犹豫要不要阻拦,若是真拦着了,天玄宗九幽冥火一事事关重大,真误了事他皇弟也会生气。
若是不拦着,萧元敛早晚会把所有的事情翻个底朝天,到时候纸终究包不住火,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倒不如信他一回,就凭乐平世子对他皇弟的情义,应该不会出事。
*
沈云舟百无聊赖地等着裴忌入宫,窗外下起了沥沥小雨。
自他下山这么多天以来,好像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反而一直给他小师弟萧元敛添乱。
也幸亏他的小师弟不嫌弃他,换做旁人早就甩了他这个拖油瓶了。
长渊宫这一趟去得值,虽然有很多疑惑之处,但是好歹把春朝剑拿回来了。
反正日后他还会去的,早晚会解开所有的疑团。
这回沈云舟的腿并不是蛇毒导致的,是他自己震碎了经脉。
不知道是不是蛇毒的原因,他这些时日总是头痛异常,痛完后能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他不是穿书人,这里才应该是他的家。
从长渊宫回来后睡了一觉,头痛欲裂,像有人给他脑袋开瓢似的,沈云舟向来怕疼,蜷曲着身体在床上缩成一团。
想用灵力克制一下,使不出灵力就算了,反而震碎了他的经脉,幸好他及时收手了。
腿上的筋脉如果是他二师兄齐尘一出手,很快便能恢复,但是他不敢说自己头痛后能有一些记忆的事情。
现在只能隐隐约约想起一些不甚重要的往事,记忆里的每一幅画面,都有小师弟萧元敛的身影,原来早在上一世,他们便已是胜似亲人的关系。
他曾经极其在意萧元敛,这也是如今萧元敛对他体贴到细致入微的原因吧。
这般想着想着,配合着窗外的雨声,不知不觉中沈云舟竟坐在轮椅上睡着了。
*
裴忌一路畅通无阻地入宫,来到景仁宫后,刚准备找人通传一下。
被宫人告知,如果是裴大人便不用通传。
宫人是认得裴丞相的,当年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的丞相谁人不识?哪怕现在早已辞官,但是他还有一众门徒学生尚在朝中,这股势力依旧是不容小觑。
无论如何都得尊称一句“裴大人”。
裴忌轻轻地推门而入,眼前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沉睡在轮椅中的少年一袭月牙白衫,清秀俊美的脸庞,略有一丝苍白之色,几缕碎发被窗外的清风吹拂,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忧愁,清冷矜贵,犹如高高在上的皎皎明月。
一别经年,恍若初见,裴忌极少见他穿白衣,仿佛看见了当年在青州向他伸手,笑着问“要不要跟他走?”的白衣少年。
裴忌不知道眼前的贵气公子是什么身份,毫不犹豫地牵上了对方的手,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走!自然是要跟他走的,裴忌知道无论自己去何处,都比自己在这里受人欺凌强。
白衣少年得到了他的回应后,粲然一笑,眉眼温柔令万物失色。
裴忌随其入宫后,才得知眼前之人是秘密外出游历的当朝帝王,后来他做了权臣,常伴少年左右。
乐清帝是一位很好的帝王,是明君……
也是历史上最受百姓厌恶的帝王,后来少年便不穿白衣,常年一袭红衣,说这样显得更有威严一些。
也对,整个临渊的担子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国家内忧外患,地宫也关乎着整个惊鸿大陆生死存亡。
少年心中若有苦闷,便坐在长渊宫的台阶上,双手托腮,一片片地数着梅花,梅花怎会落完,忧愁怎能散尽……
少年甚至比他裴忌还小两岁,却被迫长大,又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稳重,正所谓“少年老成”。
少年帝王那瘦弱的肩头,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裴忌心疼他体弱多病,恨自己无能替他分担。
长渊宫那场大火之后,裴忌甚至想随他而去,但是少年帝王遗诏总要有人传达,朝堂上需要有人主持朝局,他也是帝王唯一的亲信。
他得带着真相活下去,尽管少年下令不能让他泄露半个字,否则将是整个惊鸿大陆的动荡。
那他也得好好活下去,至少为了当年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少年帝王。
临渊百姓恨意不减,甚至发明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节日,景和帝震怒,裴忌一度想将真相全盘托出,景和帝阻止了他,让他不要辜负少年的良苦用心。
景和帝插手阻止,甚至为他重修了史书,裴忌心中的痛楚才略微削减的分毫。
但是他心中思念未减半分。
长渊宫还是旧景,却无旧人。
裴忌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追求了一生的权势,做一个籍籍无名之人,若无那位少年帝王,他本来就是一个籍籍无名之人。
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市井之人,每年去临春河畔捞回那些布偶,他很容易将布偶与少年联系在一起,不忍心看着布偶随水流漂泊。
更痛心布偶身上的尖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少年多怕疼。从地宫回来后经常一身的伤,少年信不过旁人,每次都是裴忌为其上药。
少年本该光洁如玉的肌肤,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尽管裴忌动作非常轻柔,还是能感觉到对方肩膀轻微颤抖。
少年上药时一声不吭,没注意到身后之人眼里泛起的心疼之色。
上完药后,少年嗔怪道,他下手真重,是不是把自己当作那案板上的折子了。
裴忌经常替他批阅奏折,每每批到一些劝少年退位让贤的折子,愤怒到提笔洋洋洒洒地怼回去。少年偶尔会调侃他,那看似瘦弱骨节分明的手,写的字颇有风骨,骂起人来刀不见血。
批奏折心中气愤难耐,自是下手重。为他上药之时,心痛到心像被人狠狠地揪掉了一块,又怎敢下手重,又怎忍心下手重?
倒是这位少年帝王,听说曾是天玄宗的修士,看似瘦弱一向却很有力量,在青州把他拉上马车的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很有力量。
在长渊宫把他推出火海的时候,依旧是很有力量。
看似身形瘦弱体弱多病的少年帝王,甚至能与地宫魔头一战,却保全不了自己……
甚至连一个好名声都未能保全,裴忌如何能不心痛?
这位权臣此生所有的遗恨,皆与少年有关。
*
裴忌已经站在门口有一会儿了,身上的清寒之气散得差不多了,仍是不忍心惊醒睡梦中的少年。
裴忌拿过一旁的披风,轻柔缓慢地盖在少年的身上。
窗外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裴忌不由得想起之前在长渊宫的那段日子。
每逢雨天少年便嚷嚷地说腿疼,批不了折子了,想去赏雨看落花,闹着要裴忌替他批折子。
裴忌总会应下,坐在案桌前看起折子,少年便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赏雨,一片安宁祥和。
裴忌会拿自己的黑色披风盖在少年腿上,他知道少年腿疼不是假的,多半是早已落下了病根。
宫中的御医束手无策,说什么都不肯向外界求援。
怜他一身病骨,撑起了半个临渊。
作者:“裴相有什么好遗恨的?”
裴忌:“遗憾不能替他受其痛楚,恨自己不能替他担下责任,悔自己长渊宫未能带他一起逃出火海……”
幸而上天怜之,临春河畔再逢故人。
情怯不敢多言,唯恐惊扰大梦一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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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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