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掌柜急啊，他年过三十，正值春秋鼎盛，听了沈仲卿的经营理念后与他一拍即合，正是想大干一场的时候，却没想到东家在找“设计师”这件事上犯起了轴。
他不明白东家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依他看，这些设计都很出彩啊，怎么会连一个都看不上？
尤其他今日送来的这两位“设计师”作品，皆是出自长春坊最好的两位绣娘之手。只要东家点头同意，他立马就去把人挖过来！
但没想到，东家看了还是摇头。
要他说个具体的标准吧，他也说不上来，只说不是他想要的。
何掌柜绝望了，若是他生在二十一世纪，大概能跟那些应付甲方的卑微社畜引起共鸣。
“设计师”这个岗位不仅关系到他们铺子未来开创自己的“品牌”，还关系到什么时候能够重新开张的问题。
一日悬而未决，就耽误一日的功夫。
且何掌柜担心错过这么好的绣娘，往后的筛选更加困难，因此焦急不已，很想劝沈仲卿再考虑考虑。
其实沈仲卿又何尝不知道他的顾虑，他心里也是陷入了天人交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跟这个时代的审美有些不同，何掌柜口中所说的非常精美的设计，在他眼中都毫不起波澜。
他也在想比起个人的感觉，是不是更应该相信何掌柜这等土著的眼光？
何况他对这个时代的衣饰本就没什么了解，照何掌柜所说，那两位绣娘确实是人才。
若是因为他看走了眼错过了真正的人才，那岂不可惜？
沈仲卿思来想去，还是叹气让何掌柜将图样都放着，他再好好看看。
待何掌柜走后，周怀钰才慢慢地走进了书房。
见到他，原本满心苦闷的沈仲卿不自觉舒缓了眉眼，笑意温和。
“阿琤怎么来了？”他明知故问。
周怀钰将甜汤摆在他案前，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意思很明显。
沈仲卿笑意扩大了几分，对周怀钰的关心挺受用的：“谢谢阿琤。”
周怀钰感觉心口被烫了一下，有几分受宠若惊地颤了颤眼睫。
一方面他没想到只是送个甜汤还能换来对方的一句感谢，另一方面他能感受到沈仲卿发自内心对他的尊重，这让他心里生出无限欢喜。
他努力敛着嘴角，不让喜意太过明显。
沈仲卿吃了几口，又不自觉拿着图样皱眉端详了起来。
周怀钰被引起了几分注意，有些好奇那图册上到底是何模样。
沈仲卿见他目光投注过来，便顺势往他面前递了递。
周怀钰有些微愣，说实话他虽然想看，但并没有想过沈仲卿会真的把这么至关重要的东西给他看，而且还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念头。
沈仲卿倒是不觉得跟他讨论这些有什么，甚至还突发奇想地问他意见。
“阿琤，你觉得这些图样怎么样？”
周怀钰有些僵硬地捧过了图册，低头细看了看。
阿福见状也产生了好奇，伸长脖子偷瞄了一眼。
原本只打算偷瞄一眼，见沈仲卿默许他的行为，那伸长的脖子就一直没缩回去。
只是看了几个花样有些失望，不自觉地就脱口道：“这还没有我们二少夫人自己做的好看呢。”
周怀钰心一跳，手都紧了几分。
沈仲卿一愣，有些回不过神：“什么？”
阿福连忙捂住了嘴，暗悔自己不该把心里话说出来，搅合二少爷的正经事。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说的也没错啊，而且既然已经说了出来，倒不如索性把二少夫人私下给二少爷做衣服的事情一并漏出来。不然按照二少夫人这老实的性格，还不知道要憋到什么时候呢。
阿福眼珠骨碌碌一转，想好后便开心地道：“二少夫人给二少爷做了件袍子，可好看了！”
沈仲卿一愣，忍不住瞄了周怀钰一眼。
周怀钰急得脸都红了，有些责怪地看着阿福，都不敢转过头与沈仲卿对视。
沈仲卿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红了耳根。
他轻咳了咳，佯装镇定地道：“还有这事啊，那……怎么不给我瞧瞧？”
周怀钰脸颊更是绯红一片，转过头来忐忑地望了他一眼。
阿福立马道：“小的这就去拿！”
多亏他这番机智，压在箱笼里一直不见天日的外袍终于可以送出去了。
沈仲卿长到这么大，收到别人亲手做的衣服，这还是第一次。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现在名义上的“夫郎”，长得又恰好在他审美点上，这就不得不让他蠢蠢欲动了。
想想也挺有趣的，周怀钰虽是个双儿，但在沈仲卿眼里，他还是在男子的范畴，没想到对方居然懂女红。
想象一下他拿着针在灯下温柔贤惠地给他缝衣服的画面，沈仲卿忍不住老脸一红。
那什么小说里形容的人妻受……这是可以说的吗？
“咳，阿琤既然懂女红，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沈仲卿主动抛出问题，缓和一下这室内有些窒人的暧昧。
周怀钰闻言看了他一眼，沈仲卿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笑着道：“阿琤可以同我说的，我想要多了解阿琤一点，阿琤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周怀钰怔愣住了，脑子里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回味了无数遍。
从来没有人在乎他一个哑巴心里想什么，他也觉得自己的所有事都不值一提，但是有一个人他说他想多了解他一点，他想知道他所有的事，他说他可以同他说自己的事。
没人知道周怀钰的心在颤抖，他所求的真的不多，只要这世上当真有一个人肯正视他，愿意听他倾诉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心事，他就是死也无憾了。
容貌皮囊、权势地位，在他眼里皆如云烟。他所在乎的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只是就这么一点点的心愿，在他心中也几近奢望。嫁到沈家之后，他一日绝望过一日，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谁能想到，还有峰回路转之时。
上苍垂怜，让他有了“脱胎换骨”的夫君。他完美地符合了他心中的祈愿，甚至比他所能想象的还要好很多。
周怀钰有的时候都疑心自己在做梦，总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不真实，他真的配过这样美好的日子吗？
但即便是梦，他也不愿意醒过来。
沈仲卿哪里知道，周怀钰对着他现在这副有碍观瞻的尊容都能感动得一塌糊涂，恨不得生死相许。
不过是几句话而已，若是他知道周怀钰是怎么想的，定要心疼。
在他心里周怀钰那么好，他值得被人宠着呵护着，过更好的生活。
单从外表上来看，他觉得周怀钰做他的夫郎都有些吃亏了。
啊不，应该说亏大发了！
明明是他捡了便宜，周怀钰却那么诚惶诚恐，可想而知都是从前的遭遇才令他如此自卑，怎能不惹人怜？
没过多久，阿福就将外袍拿了过来。
还不忘替他主子表功道：“二少爷，这可是二少夫人辛辛苦苦熬了几个晚上做出来的，全程不假他人之手，上面的刺绣可生动华美着呢。”
沈仲卿眼睛不由自主地亮起，对这个礼物也是充满了期待。
不管怎么说，都是周怀钰亲手为他做的，即使还没展开看，在他心里就已经远胜过旁的。
“辛苦你了，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沈仲卿没有急着看衣服，而是先郑重地对周怀钰的付出表示了感谢。
周怀钰一下子就安心了不少，原本害怕沈仲卿不喜欢的紧绷之感随之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意被妥帖安放的欣慰。
外袍是照着沈仲卿的身材做的，所以显得有些肥大，难以第一时间看清全貌。等沈仲卿干脆利落地穿上之后，他这才看清衣服上细密的纹路，果真如阿福所说的，生动华美。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沈仲卿也大吃一惊。
因为外袍选用的是银灰色的蜀锦，再用银色的丝线在其上绣花样就很难看出，即便铺满了整个下摆也不显得张扬，反倒低调内敛。
但上面精密的刺绣又是确实存在的，打眼一望就能看见，而看见的第一瞬间，就会震撼在那生动精致的纹样中。
最绝的是沈仲卿抬腿便能看到下摆上光晕流转，仿佛有一道波光在其上涌动。银灰色的蜀锦和绣样竟融为一体，没有一丝生硬违和之处，随沈仲卿走动间便会有一道道波纹漾开。
就一整个高级！
光是看衣服上的光晕，沈仲卿都能玩一整天。
他对这件衣服爱不释手，毫不吝啬地大肆夸赞了周怀钰一番。
且看这外袍的精细程度，就知道周怀钰定是花了大心思。
沈仲卿一想又觉得十分感动，周怀钰伤才刚好点，就这么不辞辛劳地替他准备这件礼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了。
阿福在一旁喜气洋洋地附和，这衣服上身之后比他之前认为的都更好看，他由此更加佩服二少夫人的巧手了。
周怀钰被他们夸得脸红不已，但是是实实在在的高兴。
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被认可，这是一种什么都代替不了的满足，让他觉得生活都有了意义。
关雎看他们这么高兴，也在门外跟着乐：“依小的看啊，二少夫人的手艺比那些绣娘们都好多了！二少爷不如让二少夫人去做‘设计师’，省得钱还让外人给赚了！”
他说这话就是顺势拍个马屁凑个趣儿，哪里敢真的指使二少夫人去干活儿。
但是沈仲卿真的眼睛一亮，激动地抓住了周怀钰的手：“对！阿琤，要不你来当我们铺子的‘设计师’吧？”
肿卿:我说呢，原来缪斯在这儿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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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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