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只团子

约定好第二天去秦老师家的时间,赵晏清和齐琛就没再多留,纵然他私心里想在粉馆里多待一会儿,却苦于没有多余的借口。

两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里,天快要彻底黑了。

贺知梅估摸着这个时间不会再有客人上门,她三两笔记完手里的账,便招呼三个小朋友帮忙整理桌椅板凳,准备打烊。

贺初初指挥曾时凯去倒垃圾,她和贺星勉则将一根一根的凳子翻过来放在桌子上,完了后稍微歇了歇,就走到贺知梅身边看她洗碗。

因为这些碗才洗第一遍,所以水槽里还漂浮着不少油渍残渣,让从来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贺初初难受得头皮发麻。

她纠结了会儿,终是忍不住问:“姐姐,咱们家的钱够请阿姨来店里帮忙做一些杂活吗?”

灵云县的物价低,人工费应该也不贵吧?

贺知梅凝眉沉思,刘家赔的那七百多块钱给家里解了燃眉之急,请帮工的话也绰绰有余。

不过她却觉得家里两个小孩呢,现在当然是能省则省,“我自己能忙得过来,用不着找人。”

贺初初闻言,紧皱包子脸,“可是有人帮忙,你可以省很多事啊。”

“你的学习成绩那么好,难道你不想再高考了吗?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待在灵云县吗?”

“初初,”贺知梅没想到年纪小小的妹妹会想这么多,温声细语与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要知道很多时候人并不能顺心而为。”

“你和勉勉以后上学需要花钱的地方多,我们不能大手大脚的过日子,而且我平时会抽出时间复习考试的,你别担心。”

贺初初好愁,这就是观念差异吧?

毕竟她养尊处优着长大,骨子里贪图安逸,既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过得舒心些,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姐姐,以后我不会随便多花钱的,还会努力赚钱,”贺初初仍不死心地劝,“你好好考虑一下嘛。”

她真的很怕贺知梅在一复一日的琐事中被消磨了意志,让已经是负值的幸福指数像脱缰的马一样,无休无止地跌下去。

贺知梅被她的童言童语逗得发笑,眉眼越发温软,也不知道是应付她的纠缠还是当真要考虑,说道:“那我想想。”

话虽如此,贺初初的心情都没见半分轻松。

害,赚钱好难哦。

她琢磨半晌,决定明天找机会要到齐琛的联系方式,好歹也是一条人脉呢,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到粉馆关门,已经差不多快八点半,这会儿是电视台的黄金时段,曾时凯吆喝姐弟三个去他家看电视剧。

贺知梅浑身都脏兮兮的,说她要上楼换衣服,让贺初初和贺星勉先过去。

夜空明澈纯净,满天的星子闪烁。天幕低垂,当真给人一种“手可摘星辰”的错觉。

贺初初慢吞吞的缀在贺星勉和曾时凯后面。贺星勉察觉到她没跟上,疑惑地转身,然后站在原地等她过去。

等人走进了,他瞅着贺初初的脸色不对劲,凑近了问:“初初,你不高兴啦?”

“是因为梅梅姐姐没有答应请帮工吗?”

“可不是嘛,”贺初初拉长音调叹了口气,“我现在才知道,想当一个有钱人是多么的困难。”

贺星勉听到后一句,以为她是记着给自己买橡皮泥的事呢,咧开嘴,小白牙在夜色里亮晃晃的,既开心又有些愧疚,“初初,你没钱给我买橡皮泥也没什么的,我不怪你。”

“我喜欢你捏的小乌龟。”

他这话说得贴心又可爱,贺初初郁闷的情绪被她抛在脑后,眼珠滴溜溜一转,坏兮兮地对他道:“勉勉啊,我发现你好像小孔雀哦。”

贺星勉眨巴两下眼,小眉头微微蹙起,哼,初初又在说让他听不懂的话了。

他的小模样软糯糯的,乖得不行,贺初初摸摸他的头,“好啦,其实我的意思是勉勉长得像孔雀一样漂亮。”

贺星勉觉得好奇怪哦,为什么会有人说的话没头没脑,还很跳跃呢?

他不明白初初是怎么把“有钱人”和“孔雀”联系在一起的,不过初初夸他好看诶!

贺星勉心里美滋滋的,嘴里却别别扭扭道:“男孩子不能说漂亮。”

贺初初耸耸肩,很理所当然的语气,“你就是很漂亮啊,我也是,我们都很漂亮。”

“嗯,那好吧。”

贺星勉见贺初初在话里带上了她自己,他很容易就接受了她的说法。

哈哈,他和初初都是漂亮的小孩。

外婆家的楼房一共三层楼,每层楼都是独立的三居室。他们一家人住在二楼,余下两层就对外做了出租。

年初的时候,舅舅花钱给房子做了装修,是时下流行的那种木结构吊顶加欧式水晶灯的豪华风格。

灵云县虽小,胜在地理位置不错,通往南北的国道都在这里汇聚交叉,所以信息接收及时,物质资源也比较丰富,像大城市的居民该有的日常家用电器,在县中心的百货公司都能买到。

为了孝敬父母,哪怕舅舅的荷包有点紧巴巴,他也仍给家里添置了冰箱和空调。

房门一打开,丝丝凉气从里面窜出来,与外面的燥热空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贺初初顿感心肝脾肺都得到了升华,差点激动落泪。

呜呜呜,她亲爱的空调!她夏天的保命神器!终于又见面了!

曾时凯丢开鞋光着脚就往客厅里钻,留下给他们开门的舅妈苏英还立在原地。

苏英也是小个子,人很瘦,五官却不错。她留着一头波浪卷的长发,身穿v字翻领的无袖波点连衣裙,若是与舅舅站在一起,很有几分金童玉女的味道。

贺初初和贺星勉恭敬地喊了声“舅妈”,随后脱鞋进屋。

电视里正放着一部火遍大江南北,后世国产剧中的经典电视剧,其讲述的是“端午节喝了老公给的雄黄酒,结果现出原形把他吓死了是种什么样的体验”的故事。

沙发上只有外公外婆在,而舅舅则因为凌晨时要开货车去乡下收新鲜蔬菜,所以早早的睡了。

外婆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让姐弟俩过去坐。

苏英道:“妈,我马上去切西瓜,你拿两个板凳放到茶几前,方便初初和勉勉坐着吃。”

严格说来,贺初初和贺星勉同曾家人仅是名义上的亲属关系。尤其是贺星勉,谁都知道他是贺家收养的小孩儿,因而他每次到外婆家都不是很自在。

小家伙面上不显,贺初初却能感觉到他的拘谨。

她悄悄捏捏他的手。

贺星勉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却见她落落大方地与苏英道:“舅妈,刚那会儿姐姐也给我们切了西瓜吃,肚子还饱着呢。”

“就不麻烦您啦。”

嘴甜有礼貌的小孩,任谁都喜欢。

苏英脸上的笑意直达眼底,“没事儿,我切了放那儿,你们想吃的时候就拿。”

她是个利落人,说完就捧出放在冰箱里的西瓜去餐桌那边切。

贺初初拉着贺星勉走过去坐到沙发上,听外婆问道:“你姐呢?没忙完?”

“姐姐在换衣服呢,一会儿就来啦。”贺初初道。

说话间,她把视线挪到电视上。剧情放到一半,进入广告时间。

曾时凯赶紧拿起遥控器换台。

他胡乱按了几下,最后停在省台的频道,看一眼播放的节目,满脸惊喜地转过来跟外公道:“爷爷,你快看,又是吃的!”

此时电视画面的特写是某个路边摊的摊主在制作锅盔。

他将柔韧有劲道的面团剂子擀成一张牛舌状的长面片,然后给它翻过面铺上油酥,接着从上到下卷起来,再一次拿擀面杖擀为牛舌片。

这一次面片擀薄以后,就给它抹上调制好的牛肉馅,用同样的步骤卷成团,而后一头沾上白芝麻按压成面饼,最后就放进平底的大油锅里煎。

煎好出锅的锅盔色泽金黄,口感酥脆,咬一口就会掉渣。

没多会儿,节目里又介绍了另一种夹凉粉吃的锅盔。凉粉剔透,红油鲜亮,蒜香扑鼻,和着焦脆的面饼外壳一口咬下去,仅是用眼睛看都能想象它的美味。

曾时凯被勾起肚子里的馋虫,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嘴巴里就差没流口水了。

他嚷着让外公明天照着做给他吃,外公说他没那手艺。

曾时凯撒泼打滚不依,跟个活宝似的,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直到电视剧播完,贺知梅都没过来。

贺初初抱着曾时凯给的小学课本,由外公把她和贺星勉送回家,上了楼才知道贺知梅闲不住,她把福婶留在贺家的行李都打包好,然后又把房间里外都打扫了一遍。

贺初初瞥了眼那只放在墙根的颜色灰白发旧的牛仔布行李袋,问道:“姐姐,难道真的要我们把福婶的行李寄到她家去啊?”

贺知梅铺好干净的床单,直起腰来道:“当然不是啊。”

“如果她自己不拿来,我就托人给她送回去。”

这年头乡亲邻里间彼此帮忙带东西很平常。

况且过几天就是灵云县赶场的日子,福婶他们村到县里的人一多,就算没人愿意驮她的大包袱,能给她带个口信也是好的。

晚上贺初初没再跟贺知梅挤一张床,而是独自睡自己的屋。

她这间房也朝着环山公路,四周黑漆漆的,只有路边那根电线杆上的一盏灯散发着幽幽暖光,穿过窗户给室内透进点点光亮。

到了后半夜,外面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贺初初迷迷糊糊地被吵醒,伴随着骇人的风声雨声,她隐约还听到自己房门外传来的哭声。

她顿时睡意全无,猛地翻身坐起,两眼忐忑不已地紧盯那扇薄薄的门板,心里跟打鼓似的怦怦直跳,满脑子思绪开始天马行空,逐渐往玄学方面狂奔不止。

不会是爷爷回魂了吧?他知道自己不是贺家人,所以特意找过来的?

她胡思乱想,也不敢下去查看情况,好在又一道电光闪过,屋外那哭声被吓得越发明显,让她听出来是贺星勉在哭!

“小屁孩吓死人了!”

贺初初拍拍心口,赶紧趿上拖鞋去开门。

她刚把门拉开,顶着乱糟糟头发的贺星勉就小炮弹一般闷头往里冲,直接冲进她的被窝里把头蒙起来,呜呜咽咽的,瑟瑟发抖。

贺初初先没来得及反应,过后回过神来了然暗道,这是啥?大反派的童年必备阴影之害怕雷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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