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程雁书没回头,只把铁杵举过头顶,一点也没掩饰语气里嘲讽之意:“打算竭尽全力,精诚所至,实现把铁杵磨成针的奇迹呀。”

背后的人没有说话,但足音沉稳地从背后转到了程雁书的身侧,最后停在程雁书右侧的泉岸边上。

浑身湿透抖抖索索站在南极泉里的程雁书仰头向右侧方看去。

氤氲水雾中韩知竹冷肃、端方、如高岭之花的气质,真如月下谪仙,飘逸到不真实。

看了程雁书举着的铁杵一瞬,韩知竹摇了摇头:“不得法,如何能成?”

“得法?”程雁书眨眨眼,十分纯真,“怎么得法?跪下来对着它嗑十万八千个响头,成不成?”

韩知竹不理会程雁书的嘲讽,却道:“我做一次,你仔细领悟。”

“等等。”程雁书忽然把高举着的铁杵收回来捂在了怀里,“大师兄,你不是应该没有空吗?”

“没有空?”韩知竹看着他,“日课已毕,何出此言?”

程雁书的话语里有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情绪:“这个时候,你不是正该陪着贵客吗?”

“什么贵客?”

“贵客,当然是……白大小姐啊。”

“这是你二师兄的事情,我们不需干涉。”韩知竹道,“白大小姐和薛少掌门,临风自有安排。”

他轻咳一声,示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即右手抬起,向着程雁书微微一扬:“仔细看。”

程雁书捂在怀里的铁杵瞬间被一股柔劲带动着飞了出去,继而声响清脆地落在了南极泉心的石头上。

韩知竹向着南极泉一挥手指,在空中状似随意地画了一个圈。圈画成时,南极泉里的水瞬时也跟着手指的轨迹扬起,集结成一条拇指粗的水线,飞出水面,在空中结成了圈。

韩知竹手指再一动,那圈又展开成水线,被控制着向石头上的铁杵锉磨而去。

水线打上铁杵的瞬间,蒸腾出无数水雾,须臾,水雾散去,铁杵已然细了一圈。

“会了吗?”韩知竹收回手势,问。

“……”程雁书心里充满了无奈——这明显是超过他能力范畴的能量运用,他一个初来乍到这个世界,且原主还异常缺乏资源的外人,能会?

但大师兄看着他的目光又带着平日所少见的鼓励和支持。

为了不辜负这种难得的信任,程雁书缓缓抬起了手。

他侥幸地想,万一,可以呢?

学着韩知竹的起手,程雁书照猫画虎的在空中画了个圈。

南极泉岿然不动,毫无动静。

程雁书叹口气,摊开手,非常诚恳地向韩知竹认输:“大师兄,你看,不会。”

“那便再来,用丹田的灵力。”韩知竹手指一动,水线再次磋磨上铁杵。

很好,铁杵又细了一圈。

这次不待韩知竹开口,程雁书又照猫画虎地做了一遍动作。

然后他很冷静地再次摊开手,面向韩知竹:“大师兄,你看,我不会。”

韩知竹叹口气,水线又一次成形,再次磋磨上铁杵。

迎着韩知竹的目光,程雁书这一次连照猫画虎的动作都不做了,只看着韩知竹,笑意盈盈:“大师兄,我不会。”

韩知竹动了动手指,却没有水线再被凝成。他皱眉道:“雁书,不可如此取巧。”

被看出来了。程雁书笑而不语。反正,铁杵已经细了三分之二,也算意外之得了。

这意外之得把他心里原本塞满的郁闷全都赶走了。他仰头,笑得眉眼弯弯:“大师兄,我真的想学呀。你再教我两次呗。”

看着韩知竹隐忍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笑得更明朗了。

韩知竹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了回去,他叹口气:“你自己领悟吧。”

程雁书拿起那已经细了很多的铁杵,举起来向着泉岸边的韩知竹笑:“大师兄,这已经算是‘铁杵磨成针’了吧?”

“不算。”韩知竹哭笑不得地摇头,“四师弟,别胡闹。”

说着他转过身欲走,身后程雁书却又唤了他一声。

这一声“大师兄”的语气,和之前那故意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完全不同,像是流浪的小猫,呜咽的发出求救的声响。

心里一沉,韩知竹立时停住脚步,转头看程雁书,语带关切地急问:“怎么了?”

程雁书双手抱胸,眉眼都皱在了一起:“大师兄,我真的好冷。”

“你未用灵力御寒?”韩知竹惊道。

自嘲地一笑,程雁书语气里全都是可怜兮兮和自暴自弃的无奈。他说:“大师兄,我不会用灵力了,我也好像没有灵力。”

韩知竹心里猛地一沉。

而程雁书带着那无奈,脸色惨白地向水面栽去了。

最后一丝意识被抽离时,他并没有感觉到冰冷的水花四溅的刺激,倒是觉得轻飘飘的,有个暖暖的所在环绕着他,非常舒服。

程雁书便无意识地向那温暖贴了过去。

韩知竹感觉被自己抱在怀里的程雁书像一只慵懒的猫。被程雁书蹭着的侧颈有些痒,还有些酥麻,冰冷的侧脸贴上他的皮肤,不知怎地却激出了一片灼热。

他这四师弟,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可是一个人为什么会忽然转变整个性子呢?

他回忆起从前四师弟的模样,和自己从前和四师弟的相处。

他的回忆里确实尽是恨铁不成钢的遗憾,以及怎么引导都无法将四师弟引回正道的不虞和无奈。

而四师弟曾经的乖张冷戾,肆意妄为,也是从未收敛。

但此刻垂眼看蜷缩在自己怀里的程雁书,韩知竹只觉,是同一张脸,给他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

人是会忽然改变的吗?

还是有什么他尚不可探知的隐秘藏在其中?

这想法让韩知竹的心略紧了一紧。

到了程雁书的房间,把他放在床上后,程雁书却并没有虚弱地松开手安躺休息,反而更加揽紧了韩知竹的颈脖,不肯放开。

紧贴着的脸颊逐渐从冰冷被暖热,他却像仍然渴求温暖一样,又把脸贴得更紧了一点。

韩知竹坐在床边,静静地让程雁书又抱了一会后,抿了抿唇,轻轻拉开了程雁书的手。

细细盖好薄被,又抬手抚上程雁书的额头试试温度,韩知竹的眼里终是落下一点安心。

程雁书却又虚弱地抬起手,盖上了韩知竹附在他额头上的手背,紧紧握住。

任由程雁书握着左手,韩知竹抬起右手,再抵住程雁书的脉搏。

他又皱了眉:程雁书的脉象异常浅浮,体内的气实在是虚,几乎虚到气若游丝。

但程雁书还是又艰难的抬起手,握住了韩知竹抵着自己脉搏的这只手,紧紧握住。

两只手紧抓着韩知竹都肯不松开的他,像是在一个噩梦里紧紧抓住了自己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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