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宝贝……”
歌声很遥远,他听不清了。
“青青”,不是别人叫他的名字,是他自己偷偷取的。他忘了“青青”是哪来的,只记得妈妈抱着他唱歌的时候,说过“亲亲宝贝,我们陪你到永远”。
他以为她在叫他。
所以,他就叫自己青青了。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名字了。
他抱着自己,开始发抖。可他听到车声了。
心脏一下提起来。
他贴得更紧,不敢动,连气都吸得轻了。
但那车不是研究所的。
轮胎声音不一样,慢、稳、带水滑。像是那种高性能的商务车,干净,银色,车牌是非公开序列。低调却昂贵。
车并不是冲着他来的,它甚至没有驶进林子,而是停在公路边,门被司机打开,从后座下来一个穿深色西服的老爷爷。
“胤会少爷。”
青青还是怕。
他怕所有不认识的人,他以为自己会砸在地上。
可没有。
他第二次被接住了。那人像早就等着他再倒下一样。被抱在怀里,闻到的气味清清淡淡,混着雨水、衣服的味道,和一点说不清的木香。
雨夜中的少年像一幅静止的画,干净到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修长挺拔,黑发微湿,略长的发尾随风轻晃,肩头落了几瓣被风吹落的早樱。手中撑着一把黑漆伞,伞缘银边,在风中轻颤。
像是本来要来赴某场茶会或家宴,却在途中误入了这片混乱的雨夜。
他将伞往后撑了些,将他整个挡在伞下。
那种姿态——不是攻击性的,也没有丝毫情绪。
只是极为自然地站定。
气势却沉了下去。
像湖面被风掠过那一瞬。
研究员愣了一下。
“少爷,那是我们的人,”为首的一个开口,语气已经放缓,“失踪了几天,我们只是来带他回去而已。”
泷胤会看着他们,没有动。
眉眼安静。
片刻后,他开口,嗓音不高,但有一种难以忽视的从容:
“他现在需要的是医疗。”
“不是你们。”
研究员怔住。
“我们——”
“你们刚才的追捕声太响了。”
“我不认为你们是在‘带人回家’。”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还是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冷静的克制。
可那几个人却不敢说话了。
传闻他身边的秘书都有自杀倾向,和他待久了会疯。
因为他太安静,也太敏锐,像一条笑着开刃的蛇。
“那个孩子属于我们机构——”
泷胤会没转头。
只是侧了一下身,把青青抱得更紧了些。
他回头看了那几人一眼。
眼神仍是温和的,带着贵公子特有的澄澈感,但也因为太过澄澈——反倒显得冷。
他轻轻开口。
声音不高,但在雨夜里极清晰:
“我想你们该回去了。”
没有威胁。
没有怒意。
甚至像是在说一件天气预报。
但那几名研究员却下意识僵住。
他们对视了一眼,没人敢再往前一步。
他不需要喊。
不是仗势——是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命令”。
泷胤会侧头,微微偏了一下伞,将青青重新护进伞下。
雨点落在伞面,啪嗒啪嗒。
“我问你名字。”他又问一次。
青青不答。
只是盯着那双眼睛看。
那是他见过最干净的眼睛。
像玻璃,又像深井。
干净得令人想哭。
“……你收养我吗?”青青突然开口。
声音沙哑,几乎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
泷胤会愣了一下。
接着笑了。
笑意淡淡,像初雪落在刀刃上。
“你在逼我?”
青青不说话。
只是站起来,一步步走过去。
他抬起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拉住泷胤会的袖口。
像是在赌命。
像是赌他所有的命数,就系在这一个男人身上。
泷胤会低头看着他。
“你叫什么?”他问。
“……青青。”
“嗯。”
“我不干净。”
“我知道。”
“我疯过。”
“我能看得出来。”
“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
泷胤会盯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沾了血的头发。
“你……”青青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快听不见,“你会带我去哪?”
他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在将他放进车里前,俯身替他系好安全带,动作极缓。
“你需要休息。”他说,“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青青盯着他,看得目不转睛。
“你不是医生吧。”
“不是。”
“也不是他们的人。”
“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救我?”
那人静了一下。
“因为你在哭。”
青青一愣。
“就因为这个?”
“哭着的人,不该被丢下。”
他将他抱进车。
动作没有一丝多余,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
车门关上的时候,青青才回头看了一眼。
那几个研究员还像傀儡一样站在原地。
像被什么钉住了一样。
泷胤会没回头。
司机问:“要报警处理吗?”
他将伞柄立在脚边,揉了揉青青湿漉漉的发丝。
“报警,是他们的权利。”
他语气温和,声音如常。
雨声被隔在车窗之外,像世界都退到了遥远的地方。
车厢内暖气开得不高,却很柔和。
青青半靠在泷胤会怀里,整个人还带着一点湿冷。他的手指蜷着,缩在羽织衣下,像怕被赶走。
泷胤会低头看了他一眼。
他看上去实在是太小了,瘦,苍白,一双眼还是红的,睫毛上挂着没干的雨。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身,从副驾下的小柜里抽出一条干毛巾。
然后轻轻地,替他擦脸。
动作很慢,很轻。
像怕弄疼了他。
毛巾从额头拂到脸颊,再到下巴。他的手掌隔着毛巾,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透进来。
青青没动。
只是在他拂过眼角的时候,鼻头一酸,又想哭。
他忍住了。
可下一秒,泷胤会把毛巾放到一旁,抬手替他理了理贴在额边的头发。
青青真的绷不住了。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很小:“我、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我只是……真的太怕了……”
泷胤会没打断他。
只是听着。
然后,他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唇边。
没有强迫。
只是递过去,等他自己喝。
青青迟疑了两秒,小心地接过,小口喝着。
刚咽下去,泷胤会便把一颗小小的感冒药递了过来。
“发烧。”
他说。
声音不重,却让人没来由地安心。
青青听话地含了药,泷胤会接过杯子,替他又喂了几口水。
他从头到尾都很稳。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任何肢体上的亲昵,动作甚至克制得像在照顾一只小猫。
但就是让人控制不住地想依赖。
青青靠在他怀里,心跳得飞快。
泷胤会垂眸看他一眼,轻声说:
“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
说着,只是脱下外衫,将自己那件带着木香与体温的和服衣摆盖在他身上,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怀抱很暖。
胸膛的起伏、心跳的频率、手指的温度,全部落在一起。
青青脑子一片空白。
他从没觉得有谁怀里这么暖,暖得不像现实。
他小声问:“你、你为什么帮我?”
泷胤会轻轻顿了下。
片刻后,他低声道:
“你不是坏人。”
“所以,不该被那样对待。”
就这一句。
说得极轻,极淡。
半晌,泷胤会低声道:
“你可以把我当成……哥哥。”
声音低沉、轻缓,却像刀子一样划开了青青心底最深的那个角落。
他怔住了。
过了几秒,他像是真的要哭了,喉咙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泷胤会没有再逼他。
“……先睡一会儿吧。”
他说。
那声音像一张干净的帛布,把所有惊惧都包裹起来。
雨还在下。
窗外是一树一树未落的樱。
风吹过的时候,花瓣落在窗沿,悄无声息地滑过玻璃。
可青青听完却像被什么击中了,眼泪又悄无声息地滑下来,落在泷胤会羽织衣上。
他把青青抱上车。
把伞收起,丢到一边。
他从此为他打开了一扇门。
不是逃亡。
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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