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了。”他说,“你只是回家。”
这座城很吵,却让他突然安静下来。
一种与梦境重合的熟悉感在浮上来。街、转角、那块禁止通行的锈铁牌,全都像某段被遗忘的记忆在呼他回去。
如果这是个副本,它绝不会是“稳定”的。
它像是在邀请他参与。
祁菁尘看着窗外,第一次用冷静的方式看这座城。
如果不能用学术思维理解这里,那他就只能被“这里”的思维改写。
而他,不接受降智。
黎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那条甜品巷子,随口问:“要喝点热的吗?”
他挑眉,语气懒洋洋的:“你请?”
“……嗯。”
“那来一杯不烫嘴的。”
黎川将车缓缓靠边,锁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犹豫了一下,才说:“很快回来。”
祁菁尘朝他点头。
黎川走后,车里安静下来。
暖气还在运作,空调口发出细微的呜声,祁菁尘倚在后座,毛毯裹得很紧。车窗外雾气一层层贴上来,把世界封死。
可不知从哪一刻起,薄雾不再向外扩,而是往里渗。
最先变冷的,是锁骨那一小块皮肤。
毛毯像被看不见的手极轻地掀开了一角,冷气顺着衣领钻进去。就在那一瞬,他体内的魂核突兀地震了一下。
像是……被谁拽了一把。
一刹那,车窗像被牵开了一道极细的缝隙。那股冷气……正沿着那条缝,顺着车内往外撕扯。
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平衡感,全身一软。
“……还在骗人呢?”
一句话空幽幽地抛过来,像他自己白天说话时的语气,被人以一种极渗人的方式地模仿着,一字一顿,满是笑意:
——祁菁尘猛地转头。
车内分明是空的。
可那声音仿佛还贴在耳边,热气未散,轻飘飘的,像手指刚刚抚过皮肤,没留下痕迹,只剩瘙痒。
然后,有条什么湿润的东西舔了一下他手腕的皮肤。
像蛇。
又不像。
肩膀滑落的毛毯突然被整整齐齐叠好,像是有人不紧不慢地整理过。
后座仍空空荡荡,仅有他一人。
他呼吸凝滞,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炸开。
“咔哒。”
车门忽然自己解了锁。
不是黎川开的。
空气像被一只手摁住了。
“咚。”
车窗被轻轻敲了一下。
——“咚。”
又一下,不重。
礼貌得像是问候。
玻璃糊得一片白,几乎看不清外面,可就在那层白雾上,有根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尖利得像昆虫爬过。
一行字不紧不慢地浮现在车窗上。
“G——”
字母一点点浮出来。不是“祁”,也不是“菁”。
“E——”
祁菁尘呼吸卡住。
“……N——”
就在这时,那根写字的“手指”忽然在玻璃上“咔”的一声,像骨头脱了位一样弯折过去,方向完全错了,却还在继续写。
“E——”
“G·E·N·E。”
他死死盯着那行“G·E·N·E”,呼吸绷到发抖,那是他从不告诉别人的、幼年被科研院收养时编号的名……
下一秒。
整个车厢,轻轻歪了一下。
就像有个人,悄无声息地在后座坐了下来。
没有声响,没有重量落地的过程,却能清楚感到那股力道慢慢压下去,悬挂被拉动,车身细微地倾斜了一度。
后座安全带“哒”一声自己弹出来,扣锁慢慢转了个角度。
祁菁尘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人”,而是——
这东西没有质量。
它的存在像在绕开牛顿力学本身,却依旧能在现实里留下印记。
他连呼吸都忘了。
他第一次,彻底抛弃了所有物理常识。
他第一次冒出了,那个荒唐到极点的词:
「鬼。」
他忽然发现,自己不敢动。
一种动物性的直觉在尖叫:不要看,不要出声,不要回头,不要确认。
就在他想着,要是现在连呼吸都不敢出,是不是……就能骗过“它”时,玻璃上的字迹像被一只舌头从里面舔过一样,湿漉漉地全部抹掉。一道低笑便从车窗外传来。
极慢。
像是咬着牙、含着血,也要笑得甜腻温柔地警告:
“青青……”
“骗人不好。”
“我不是说过——”
“撒谎的话,就要留在家里好好接受?”
——“嗒。”
车门被推开。
一把黑伞先探进来。
不止是伞,而是一整片深不见底的黑,像活物一样涌进来,瞬间把车厢的空气全部吞没。
西装的线条在雾气里像刀,肩背笔直。扣在门沿的那只手极白,骨节像雕出来。伞面上的雪顺着乌木伞骨一滴滴落下,滴在车内的地毯上。
更像……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心脏上慢慢滴下来。
空气在那一刻死掉了。
祁菁尘甚至有种荒唐的错觉:整辆车被这把伞“吞”了进去。
对方弯腰,像是在温柔地请,但语气像宣判:
“下来。”
他看不清上半张脸,只知道那双眼睛藏在黑伞下,刚好被遮住,只有笑意落下来。
他潜意识地后躲,背脊撞到冰冷的车门,退无可退。
对方只低低一声:
“乖。”
短短一字,像锁链扣上。
他没动。
伞下的人只好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像在耐心哄一件不听话的东西。
他伸出手,没有碰脸,也没有去抓他,而是极有技巧地,隔着风衣稳稳停在他左肋骨的位置。
那根修长的手指稍微一探,像是在找什么。下一秒,指腹精准地按下去——
正对着魂核。
“呃——啊!”
祁菁尘整个人瞬间像被击穿,脑子轰地一空,喉咙里撕裂般地溢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那一下太准了,像是隔着皮肤,直接按在了最脆弱的那一点。
指腹一碾,指甲盖一刮,像轻轻磨过一颗,灵气轰然散开,像潮水一样被收走。
只一下,祁菁尘的身体整个人猛地一软,像被击中未知与恐惧的交界,双眼被一层水汽漫上去,迷离地睁着,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呼吸不是自己的了,魂核深处那一缕灵气被彻底接管,身体像被人从根源按进掌心。
冷汗一瞬间冒出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像被捏碎了,整个人空荡荡地被人托住。
伞下的人低下眼,看着空气中那一点泄漏出来的灵气。
指腹停在上面,轻轻按着,像是在确认心跳,也像在残忍地观察:他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青青。”
声音低到发颤,像在吻那一点,又像在撬开他的魂核。
祁菁尘猛地挣了一下,本能地想躲,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喉咙里溢出呜咽,带着被压碎的窒息。
灵气被榨得太狠了。
再这样,他会疯掉。
空气骤然绷紧到极点。
伞下那个人慢慢弯下腰,声音低得像哄,又像命令:
“……别怕。”
“回去。”
影子们全都感知到了。
回去。
必须给他们的主人回渡灵气。
意识再次昏昏沉沉地漂浮起来,祁菁尘甚至听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只听见那道低哑到温柔又残忍的声音:
“青青。”
“……别再让我说第二次。”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温柔得近乎病态:
“……出来。”
灵气一寸一寸被收拢。
指腹仍在那心脏那缓慢地打着圈,像确认,又像警告。
灵气在那一碾下崩塌殆尽,像被掐断生机的花。祁菁尘整个人软进失重里。
他瞳孔彻底涣散开,双眼像被雾气淹没,轻轻一合,整个人失去抵抗,只剩下昏昏沉沉的顺从。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抱起来。
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是谁在抱自己,本能地在那一瞬紧紧抓住那人胸口的衣襟。力气小得可怜,却像用尽全身去确认唯一的依靠。
身体无意识里往陌生人的怀里缩了一下,像害怕跌落。
就在那一瞬,“啪”的一声,鞋子在怀抱晃动间从脚上滑落,露出那截线条纤细、骨架漂亮的脚。
像被雪气轻轻碰了一下,肌肤白净到过分,干干净净,像一件被雕出来的艺术品。
伞下的男人动作微顿。低头看着怀里这具彻底安静下来的身体,又看见那只缩着的赤足,眼神瞬间软下来,像被什么狠狠击中。
“……青青。”
那一声轻得像心口的叹息,带着一种极致的、压抑到发颤的疼爱。
他单手抱着人,另一只手慢慢弯下去,把那只掉落的鞋捡起来,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
“真是……”他唇角不经意地弯起,手轻轻蹭过那只蜷着的脚。
“……怕成这样,躲谁呢,还是又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伞面撑开,把那具彻底失重的身体整个护在伞下。怀里的祁菁尘还在昏迷,本能地抓着他衣角不放,脚依旧微微蜷着,像在保护最后一点脆弱。
男人低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低到发颤,温柔:
“没事。”
“……我们回家了。”
伞面压下,雪声被隔在外面,整辆车陷入一片静止。
风逐渐大了。
雪粒子密密扎在人脸上,疼得有些麻。
黎川回来时,街角塔楼上的钟刚敲八下。
他手里拎着两杯热饮,警车就在前方,停在昏黄灯下,一动不动。
可等他走近时,心底忽然“咯噔”了一下。
后座门,是开的。
没有人。
祁菁尘不见了。
毛毯叠得整整齐齐,仿佛车里刚来过一位精致又规矩的乘客,临走前还特地把皱褶抚平。
后座没有一丝凌乱,没有散乱的文件袋,没有挣扎痕迹,甚至连热气都一丝不剩,像从未有人在此坐过。
黎川顿住了。
他第一反应是“离开”,但脚下的雪地上没有新脚印。
地是干净的,甚至连他自己刚刚走来时的痕迹都快被风抹掉了。
……祁菁尘去哪了?
……明明几分钟前还在。
黎川僵在原地,手紧了紧。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杯本来要递给祁菁尘的热饮,热气还在往上冒。
——可人已经消失了。
他抿着唇,强迫自己冷静。
然后低头,重新检查车内。
什么都没有了。
唯一多出来的,是那枚静静躺在主驾驶座上的物件。
一只老银怀表。
外壳磨得发亮,像被无数双手传递过很多次。掀开表盖的那一刻,黎川指心脏骤停——
里面没有表盘。
只有一整块镜面。
冷冷地映着他自己的眼睛,却又不像是车内的反光。仅仅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自己看见了另一片空间。
他慢慢翻过怀表,背面刻着几乎磨平的字母。
车外大雪还在下,那行拉丁文隐隐闪了一下:
“Tempus tuum.”
——你的时间到了。
苟到百收再续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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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被奸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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