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容凡没有睡好,天亮时才阖眼,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他翻来覆去,眼见屋内逐渐亮堂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缓过了起床气,他的心情却越来越糟糕。恰好此时,竹七敲门进来,将早饭摆在桌上,容凡便直接起床洗漱,眼睛下方挂着两团淡淡的青影。
“容公子昨夜没睡好么?”竹七布完早饭,问道。
容凡摇摇头,不想说这件事,只是问道:“少主有没有吩咐过什么?”
竹七回想片刻,说道:“不曾。”
“我什么都不用准备吗?”容凡站在桌边,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面。
竹七讶异地说道:“公子需要准备什么?”
容凡低着头把早饭看了一圈,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少主今日成婚,他什么都没说么?”
“少主今日成婚?”竹七更讶异了,他的脸上浮起尴尬的笑,“少主和容公子成婚吗?我一直以为少主是说笑的。”
“……”容凡面无表情地坐下,拿起筷子将早点送进嘴里,有些食之无味。
竹七看他如此,心中暗骂自己真是不会说话。在一旁踟蹰了一阵,竹七试探问道:“不如,我去问问少主,看看有什么是需要公子准备的?”
容凡摇了摇头,没说话。
竹七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转身就要离开。
容凡头也不回地将竹七叫住,漠然地说道:“别问了,没什么要准备的,我刚才只是随便问问。”
今天的点心里多了之前没有过的杏仁酥,容凡厌恶地把它放到一边去,眼不见心不烦。吃到最后,只有杏仁酥被孤零零地剩在碟子里。容凡喝了口茶便出了厢房,今天的太阳和其他日子的太阳并无不同,容凡却越看越焦躁。
他突然想起曾经的好朋友结婚时,对他描述过的一种状态——
婚前焦虑症。
容凡猛地拧紧眉头:“不可能吧?”
绝对是有什么怪东西入侵了他的思维。
……又没什么感情基础,成亲也是做戏,他有个毛线的婚前焦虑症。
想到这里,容凡倏地冷笑了一下,对自己无语透了。烦了一晚上,烦了个寂寞。
他只是老毛病犯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但没有提前与他说,那么一整日他都会为此焦虑。仅此而已。
容凡踱步走至前院。
青在言的前院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就在一排排木桩子的左前方。初秋时节,米粒大小的桂花一颗一颗地缀在枝干上,淡淡的香气弥漫了树下这一方天地。容凡从未特意到前院来,往往都是匆匆路过这里,再回到自己的厢房去。桂花树下有一方石桌和四个石凳,容凡坐在石凳上,被初秋上午的暖阳笼罩,这时候迟到的睡意缓缓涌了上来。
容凡打了一个哈欠,小拇指勾着桌上的一粒桂花,捻着捻着,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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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烟山食堂门口,一位女子堵在道路中间,她长身玉立,面容清冷不施粉黛,打扮很简单,长发披于背后,只用几根青白色的丝带缠绕其间。
被这女子拦住的少年苦着脸向旁人求救,但求救对象都捂脸侧身从二人身旁溜走了。
“黎大小姐,行行好吧,我还有很多事儿没做呢!”韩齐双手合十朝黎晚晴拜了拜。
黎晚晴说:“你们的好少主人在哪里?”
韩齐说:“我从哪儿知道去?”
不同于面容的清冷,黎晚晴的性子是青云宗内公认的刁蛮,说话总不饶人,就算做的是为你好的事儿,嘴里也必须要数落你一番。一般情况下,内门弟子都不愿招惹她,更不愿被她主动找上。
韩齐想溜走,但是他不敢。
别看黎晚晴平日里只是耍耍性子,可宗门里没谁真以为黎晚晴只会耍耍性子。黎大小姐此人从小和内门弟子一同长大,虽说每回考核之时,黎晚晴的表现都平平无奇,但每回通过长老考验的人里面,都有她。不论考题如何刁钻,黎晚晴总是不会出错的那个,可见她的真正实力绝不容小觑。可惜的是,黎大小姐从未接下过一封挑战书,也没有真正和人比武切磋过,别说旁人了,就连她亲爹黎江也不知她的深浅。
“他是不是在故意避着我?”黎晚晴的目光锐利无比,好像韩齐敢说一句假话,她的眼神就会化作利剑将韩齐刺个对穿。
韩齐苦哈哈地说道:“我真不知道少主此刻在哪里啊……”
黎晚晴说:“他前日是不是说过,要在今日成婚?”
韩齐还在想办法应对,听见此话,他怔愣片刻,忽然拍了一下脑袋,说道:“对啊,少主今日成婚!”
“既是要成亲,怎的今日宗门里半点动静也无?”黎晚晴问道。
韩齐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说才能将黎晚晴应付过去。他知道少主并不把与容凡的婚事当真,但他猜测,少主与容凡成亲的目的就是为了应付黎家父女,所以就算少主确实不费心思在婚事上,可说给黎晚晴听,韩齐必须要说的能够把自己都骗过去。
可惜黎晚晴没给韩齐发挥的时间。
“算了,我不想听你说。”黎晚晴转头就走,“青云宗就这么大,我总能找到他。”
韩齐眼珠子一转,突然着急起来,忙往另一个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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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议事堂。
青在言把案上的挑战书码整齐放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开始沏茶,云朵坐在他对面,面色隐有忧愁。
“少主,”云朵说道,“蒋谦已经烧了两天了,也让人带去益宁堂看过,他应该……”
青在言淡淡说道:“他快死了,是么。”
云朵无声默认。
青在言说:“他对青云宗不利,这是他应得的。”
茶香氤氲,热气升腾,青在言沏茶的功夫赏心悦目,云朵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边非常不是滋味。
“少主,蒋谦的后事……”
“你们看着办吧。”青在言说。
倒好茶,青在言将茶盏放在云朵面前,云朵端起来浅啜一口,道:“那……”
青在言低头撇去茶沫,又说:“蒋谦毕竟是青云宗人,他与宗门弟子关系密切,又承蒙青云宗各位前辈的关照长大成人——他的后事,便按照青云宗内门弟子的规格办。”
“嗯。”云朵应声,“岑州的消息传来,岑州四县的蒋姓人家只有六户,这六户尽数查过了,都与蒋谦无关。”
青在言说:“所以蒋谦是化名?”
云朵说:“大抵是了。”
青在言喝了口热茶,身体舒适了不少。昨夜没睡安稳,那杯冷了的茶水横亘在喉间,之后无论如何漱口,心中的不快都挥之不去。
“少主说今日成亲,眼下已是酉时,少主不用做些准备吗?”云朵好奇问道。
外头天都要黑了,说要成亲的青在言还坐在议事堂喝茶,也难怪其他人不把他与容凡的婚事当真。
“不急。”青在言敛眸,又斟了一杯茶,“成亲之前,要把麻烦全解决了。”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脚步声。云朵来不及琢磨青在言的话,耷拉的眼皮微微撩起,眸子里多了些兴味,她道:“少主,黎姑娘来了。”
青在言颔首,黎晚晴比他意料中来得晚了些。
“听出来了,你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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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树下,一道绯衣身影伏在石桌上,睡得正酣,几颗桂花落在他的肩头,下一瞬就被来人掸了下去。
“容凡,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韩齐拍了一下容凡的肩膀,“赶紧醒醒,我有事儿跟你说。”
容凡动了动,并未坐起身。
微风拂过,又有几颗桂花从枝头落下,掉在容凡的发间。韩齐三两下给容凡摘走桂花,说道:“容凡,不是我说你,这要是在江湖上,人家要取你性命都无需做万全准备,只要在你睡着的时候动手,你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啊!”
“嘘。”容凡动也不动,只发出了一声气音。
韩齐以为容凡清醒了,当容凡是心情不好,在这儿跟他闹脾气,便也懒得在意,自顾自说道:“我给你提个醒啊,如果黎大小姐过来找你,你可千万要顺着黎大小姐的脾气,别惹她动手,若是黎大小姐惹你生气,你也不能动手。总而言之,尽量别和黎大小姐生气,别动手。对了,黎大小姐就是黎长老的女儿,他们俩长得很像,你看见就认识了。”
容凡没搭理他。
韩齐不放心,补充道:“记住了啊,别动手,真的生气了可以留着冲我撒!”
容凡把头埋在臂弯里,隔绝了光线。
“怪脾气!”韩齐吐槽一句,又说道,“好了好了,我忙得很,专门过来提醒你,这下就要走了——今日是你与少主的大喜之日,我不怎么会说好话,就祝你跟少主花好月圆啊!”
这句话容凡听清楚了。
他睁开惺忪睡眼,嘴角勾起一个不以为意的笑。
夕晖映照着庭院,桂花变得金灿灿,天色已是迟暮,一抹浅淡的月牙躲进了树梢。
容凡回了厢房,关门往床上一躺,试图继续刚才未结束的梦境。
天色全然黑了下来,屋内又是惯常的昏暗,容凡用胳膊压着眉眼,梦境是续不上了,心绪开始翻滚,他忍不住再次想到——
他又认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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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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