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路道两边的店铺大都打了烊,偶有热闹异常又灯火通明的地方,容凡停下脚步定睛一瞧,怀香楼。厚重的脂粉气扑面而来,他皱了皱鼻子,赶忙离开此地。
幸好,有一家茶肆还未打烊,容凡掀开门帘进去,先是一愣。里头除了掌柜,连个招呼客人的伙计都没有。不过能有个暖和的去处,容凡倒也没有多想。
而掌柜只是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打量他一阵,便道:“客官,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
容凡更茫然了,他明明记得自己进的是一家茶肆,而非客栈。
他道:“住店。”
管他茶肆还是客栈,能留宿就更好了。虽然他没钱,但身上这件裘衣好像挺贵的,结账时可以用它来作抵。
“有手牌么?”掌柜又问。
容凡疑惑道:“手牌?”
掌柜眼珠子一转,视线在容凡的裘衣上定格一瞬,又不落痕迹地掠过容凡腰间的折扇。
“客官是哪里人?”掌柜问。
“我就在这落脚一夜,你还要查清楚我是哪里人么?”
掌柜一笑:“南方人。”
容凡点了点头,又觉得莫名其妙。
“罢了,若是客官想在小肆住店,没有手牌,也是可以的。”掌柜走了出来,示意容凡跟着他,“不过仅此一次,下次客官想要再来,就得带好手牌了。”
容凡仅仅犹豫了一秒钟,就跟着掌柜往里走。听掌柜的话,手牌就跟门票似的,没有就不能入内,这地方能是正经地方吗?
很快,他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这里确实不是正经地方。
掌柜带着容凡来到后厨,他只身往前,敲了三下灶口旁的大石板。下一瞬,机关松动声传来,大石板由内向外被推开,一个喧嚣疯狂、吞噬人性的世界缓缓睁眼,漠然旁观着形形色色又如出一辙的往来之人。
掌柜在大石板旁与里头的人说了句话,转头就招手叫容凡过去。
“客官可以进去了,”掌柜说,“若是以后还想来,记得去找金刀要手牌。”
容凡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大石板旁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往里看,石板后直接就是一道木梯,须得往下走,才能看清里面的全貌。
心大无畏的容凡除了怕被青在言找到,别的都是其次,他迈开脚步下了木梯,听见大石板于他身后缓缓阖上的声音,内心没什么波动。
原来后厨连接着一个地下赌场。
怪不得要专门的身份凭证才能进入。
不过,凡事皆有利弊,虽然地下赌场不是容凡愿意来的地方,但正因为这里需要手牌才能进入,所以青在言大抵不会来这里搜寻他的下落。
烛火通明,推牌声、摇骰子声、拍桌声,嘈杂地贯穿了容凡的耳膜。人挤着人,所有猛烈的情绪都在这里汇集。
地下赌场不大,也就一个厅堂的规模,粗略观察,里头挤了两三百赌徒。有看上去衣着华丽的世家显贵,也有衣衫褴褛似路边行乞的叫花子,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眼神却是如出一辙的狂热。
桌子有大有小,每张桌子上有不同的赌法,容凡也不知怎么就被人给拉到其中一张桌子旁,被动地看着这一桌子的人押注猜骰子点数大小。
“大!大!大!”
“吁——”
“虞美人,你行行好吧!这回开小!”
“这一次绝对还是出大!”
“杀千刀的!下一回我还押小,就他娘的不信这个邪!”
一个黄牙胖子在容凡耳旁大喊大叫,激动得嘴角都起了白沫子,容凡无意间看见,差点连午饭都呕了出来。
他赶忙往旁边躲,不料黄牙胖子注意到他,一巴掌拍向他的肩,道:“你在这看了这么久了,小兄弟,你来说说,下回我押小能不能赢?”
容凡撇开他的手,不耐地说:“我管你押什么。”
“……你说什么?!”黄牙胖子输了一晚上,听见容凡的话,憋了一晚上的气终于找到发泄口。
“你有病吧?”容凡是真的想问这人的肠胃是不是有毛病,嘴好臭。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黄牙胖子瞪大了眼,“你知道我是谁么!”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容凡挤不出去,只好尽可能地往后仰,远离黄牙胖子的口气。
黄牙胖子喘了口粗气,道:“想死是不是?”
眼前这个说话挺狂的小白脸儿跟个病秧子似的,行走江湖的侠客断不会是这样的精气神,想到这里,黄牙胖子逼近一步,势必要出了这口气。
容凡的视线总是躲不开黄牙胖子嘴角的白沫,他想站远些,但每桌都是人挤着人,他无处可退。
这一桌的庄家是个长身玉立的女子,注意到二人的动静,她扫了眼黄牙胖子,淡淡道:“林大少,来了不归乡,就得守咱们不归乡的规矩,动手前记得把手牌交给金刀,以后不必再来了。”
被称为“林大少”的黄牙胖子讪讪一笑,顿时消了气,转头对女子道:“虞美人,我怎么敢不守不归乡的规矩?只是这家伙不给我面子……不过看在虞美人的份上,我也懒得与他再计较了——虞美人,你没有生哥哥的气吧?”
虞美人没再给他眼神,只垂眸罩上骰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这桌围聚之人的耳朵里——
“押大押小,买定离手。”
顿时,容凡身旁犹如开战一般,一阵鸡飞狗跳,又是诸如“大大大”“小小小”的如同被摄取灵魂的疯狂叫喊。
他挤不开,心里在想,如果能在地下赌场安稳一夜,那他就算成功躲开了青在言,等白天地下赌场关门了,他就出去找工作。
“公子?”
“啧!”林大少皱着眉冲容凡道,“虞美人叫你呢!”
容凡回神,捂住鼻子,道:“谁叫我?”
林大少看见他的动作,又是怒火中烧,却听得虞美人出声说道:“公子不下注么?”
容凡摇头:“我没钱。”
惹来好几个人的白眼,有人道:“没钱还来不归乡?真是可笑。”
“这样的人还能有手牌?想我曾经为一个手牌辗转多时,凭什么他这身无分文还能拿到手牌?”
“嘘,不可妄议不归乡的规矩,小心被赶出去!”
听见容凡的回答后,虞美人并无其他反应,只是开了骰盅,轻启朱唇:“大。”
林大少狠狠咬牙,粗声道:“我偏不信了,一次小都开不出来!”
于是下一轮,他又押了小。
……
容凡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无趣,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旁,看这一桌的人大大小小买来买去,这一轮赢的下一轮输,前几轮输的一下又赢回来,时而天崩地裂,时而欣喜若狂。
后来,他干脆就靠着桌子打起盹儿,只要没人赶他走,他就可以一直厚脸皮地赖在这里。
.
天际的一抹橙黄叫醒了昏沉的夜,一天伊始,月隐山庄的客房内,却依旧是昨夜未眠的气息。
“少主,黎大小姐不见了——”云朵着急来告知青在言,却见青在言面色阴翳,沉默不语。
一旁的袁端给她使了个眼色。
云朵立即了然,能让少主作出这般反应的,唯独容凡有这样的本事——所以是容凡惹得少主生气了?
袁端看懂她的眼色,却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云朵环视一圈,不见那道绯色的人影,再一猜测,随即心头一震。
……容凡逃跑了?!
袁端点了点头。
云朵倒吸一口冷气。
未几,两个黑衣人入内,道:“少主,肃凌州内的客栈酒楼全部找遍,就连怀香楼,属下也去搜了,没有容凡的踪迹。”
青在言说:“无一错漏?”
黑衣人俯首:“无一错漏。”
青在言便冷冷说道:“看来他早有退路。”
“少主,明日是否继续搜寻容凡的下落?”黑衣人问道。
“继续搜,他不会出城。”青在言说,“我倒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
“是。”
“可看清了他的身手?”青在言问道。
黑衣人说:“容凡身法……与门内的弟子无异。”
云朵诧异地说道:“你说他使得是青云宗的功夫?”
“是的。”
云朵顿时看向青在言,然而青在言却没有半分惊讶,道:“他只用了青云宗的功夫么?”
黑衣人惭愧道:“属下愚钝,只能看出他用了门内的功夫,其他的,便看不出了。”
等黑衣人受命走后,青在言才问道:“晚晴不见了?”
“额……对,大小姐她一早出门之后,就没有了消息,本来我们说好了入夜就来月隐山庄,但是我跟韩齐也都找遍了,到现在也不见她的踪影。”云朵回道。
青在言略一沉吟,道:“明日她会按时过来的。”
云朵忧愁道:“我怕大小姐一冲动,找别人切磋去了……”
“她心里有数。”青在言说。
云朵不知道青在言为什么会放心让黎晚晴一同来月隐山庄赴宴,但青在言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啰嗦。
当然,她也不想再多待,毕竟对于少主来说,还有更烦心的事要解决。
容凡怎么突然就逃走了?
如果容凡真的失忆了,那他为何要逃跑?
……怕不是从一开始,容凡就在欺骗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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