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黄昏之际,容凡心道不好。他又开始头晕脑胀,身体的温度灼人。
青在言手背贴着容凡的颈侧,拧紧了眉,脸色竟比发烧的容凡还难看。
“容凡,你又发热了。”他说。
今日放慢了赶路的速度,比第一日还要缓上不少,容凡怎么还能发热?
容凡郁闷到了无可奈何的程度,他认命地说道:“你看吧,我说的没错。”
青在言从腰间解下一个锦袋,倒出一颗药丸,置入容凡口中。
等容凡把药吞下,青在言不知说给容凡听,还是说与自己听:“只是寻常的发热,你不要多想。”
“青在言……”容凡叹了口气,“我的身体,我比你更清楚。”
他才说完,青在言就堵住了他的嘴,不愿再听。
未几,青在言松开容凡,吹了一个口哨,昨日为容凡诊断的黑衣人再次出现。
“少主。”男子恭敬道。
青在言说:“你昨日说他发热是因为舟车劳顿,今日并未赶多少路,为何他又发热了?”
黑衣男子抬眼看向容凡,走过来给容凡把脉。
这次把脉比以往都久了些,他放下容凡的手,对青在言道:“恕属下学识浅薄,能力有限。”
容凡淡淡地说道:“是不是我体内的毒在作祟?”
黑衣男子道:“我并不了解公子体内究竟藏有何种奇毒,不敢妄下断言。”
容凡余光瞧着青在言,后者几度欲言又止,他便主动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这……”黑衣人语气为难。
“但说无妨。”容凡说,“十天有吗?”
“若公子反复发热,只怕是……”
“连十天都没有了吧。”容凡替他说完未尽之言。
黑衣人沉默颔首。
阒然许久,青在言让黑衣人退下了。容凡头重脚轻,见人走了,他才走近青在言,将脑袋靠在对方肩上。他吞了一颗还元丹,需要时间来缓一缓。
他们此刻站在草地之上,不远处就是一个农家村落,显然今夜又要借宿人家。
“我背你。”青在言说。
“不用,我靠一会儿就好,等我缓好了,我们就去找住处。”容凡闭上酸胀的眼,可惜地说道,“今夜又不能住客栈了……早知不管行程快慢都会发烧,还不如加快速度,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了城里,能找客栈落脚呢。”
“这个村里有个文庙,”青在言说道,“小的时候我爹与我在这里的文庙住过几日,稍后我们便去那座文庙暂歇一夜。”
“文庙?”容凡说,“你们为什么会在文庙住好几天?”
像他们这样暂歇一天还能理解,一连住好几天是为什么?
青在言没有隐瞒,他说道:“当时除了我与我爹,还有我爹的好友,是个读书人,那时候遇上连日暴雨,我爹怕耽误那人用功,便在这文庙住到了天晴。”
“原来是这样。”容凡挪开了脑袋,说道,“我好些了,咱们往村里去找文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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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农人日落而息,故此村子早早便没有了动静。文庙坐落在村头,院门掉了半扇,二人跨过门槛,里头是个一进的院落,院子中央放了两座一人高的东西,麻布覆盖其上,麻布之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两个是什么东西?”容凡问道。
青在言也不知道:“那时候我没见过这东西。”
二人去了正殿,推开门扉,容凡被飞尘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不好意思。”容凡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孔子等一应圣贤的神像,很快就退了出来,说道,“我要在外面待一会儿,鼻子难受。”
青在言没回头,屏住呼吸径直走进屋内,四面打量了片刻。
从贤云州到罗州,除去官道,要抄近路便必须经过此地。因此往来之人若是有过夜之需,这个文庙是个方便的选择。可瞧殿内的景象,起码得有三四年没人进来过了。
青在言出了正殿,道:“这里荒废很久了,十几年前这里不似如今破旧。那时候村人会经常来此处洒扫,时有过往之人在此处歇脚。”
“刚才一看,感觉这里应该有些时候没打理了,到处都是灰。”容凡揉了揉鼻子,问道,“我们还能在这里过夜吗?”
“我去偏殿看看。”青在言说道。
左边的房间推不开,似乎是里面上了道门闩。右边的房间只需轻轻一推,整扇门就从门轴上脱落下来,在空气中炸起一团浑浊的灰雾。
“……这种地方睡得了吗?”容凡认真地询问道。
青在言果断做了决定:“找户人家借宿。”
容凡点头,跟在青在言身后出了文庙。
回首看去,庙堂的牌匾纵横斑驳,原本的字迹完全看不出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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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没那么快见效,容凡昏沉得走路不稳,他搭着青在言的肩,把身体一半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容凡这人也是出奇了,头脑发热,他从怀里掏出折扇,“啪”地甩开,说道:“青在言,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大冬天要打扇了。”
“为什么?”灼热的触感从肩头传来,青在言忽视心底的灰茫,状若无意地接话道。
容凡好笑地说道:“因为这样真的很有风度,装,但是酷。”
青在言收了他的扇子,重新塞进他的怀里,换了个话茬儿道:“你昨夜让我去给你抓颗星星,可还记得?”
容凡愣了愣,说道:“那是大人哄孩子睡觉的时候,会说的话。”
“说要给孩子抓星星?”
“对。”容凡说。
“有人这样对你说过么?”
容凡笑了一下,说道:“我挺想有的。”
青在言神叨叨地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手煞有介事地握成拳,他将容凡的衣襟来开些许,再将握成拳的手塞进去,说道:“给你了。”
容凡仰起头,似无奈似真心地无声笑了起来。
青在言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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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十来户人家的院门敲了个遍,无人回应。
以他们俩极好的耳力,听得出每次敲过门后,里头人互相低声交谈的声音。大抵都是商量着绝不开门,如若门外之人硬闯,他们如何应对之类。交谈中夹杂挥之不去的俱意,叫外头的二人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
容凡两手交叠搭在青在言的左肩上,从背后看就像是整个人都趴在了青在言背上,事实也确是如此,他没力气再站着了。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容凡莫名其妙,“这里的人是不是经历过什么打家劫舍的事情?”
青在言同样不解,茫然道:“十几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村里的人都很热心肠,不会如此怕人。”
“或许是这十几年不见,他们经历过什么变故吧。”容凡推测道。
青在言伸手将他扶住,道:“看来只能委屈委屈你,在破庙里过夜了。”
“去吧,总归也就一晚上。”容凡说,“咱们同甘共苦之后,我就算是你的糟糠之妻了。”
青在言听了,不由得失笑。
容凡今夜发热后,总撑着精神与青在言说笑。现在终于有了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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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堂内依旧是方才那副破败的场景,二人对着房门敞开的两间房,左挑右选,挑不出哪间整洁一些。左边侧房的门紧阖着,里面大差不差应当也是同样的景象。
但是唯独这间偏殿的门推不开,便会让人心生探寻的**。
容凡退回到庭院中央,出力的活儿极其自然地推给了青在言,指挥道:“青在言,你去看看这里头能不能住。”
“遵命,小少爷。”
门扉被青在言毫不费力地劈开,待灰尘散去,容凡走进,看清了里面的模样。
“我说你怎么不进去。”容凡再次从身后搭上青在言的肩膀,说道,“这个地方非比寻常啊……”
房内的桌椅部件七零八落躺了一地,中间剩了好几团草木灰,并不算稀奇。最惹眼的,是角落里堆成堆的骷髅,骨架丛芜交错,叫人觑而悚然。
青在言定了一会儿,侧头问道:“容凡,你怕不怕?”
“……怕倒是不怎么怕,只是,这个村子是不是太不正常了?”屋内的温度似乎比外头更低,仿佛里头有个风眼,凉风自内向外飕飕地吹出来。
村人的态度诡异,这座荒庙更是令人大跌眼镜。
青在言叹了口气。
虽不愿意和一堆骷髅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容凡还在发热的身体也没有办法支撑他继续赶路。就算这座荒庙令人疑窦丛生,也只得在此歇脚一夜。
“选间房。”青在言说道。
容凡用没搭肩的手指了下正殿,果断道:“这间。”
青在言握住他的手,旋即锁紧了眉头,说道:“怎么越来越热了,丝毫不见好?”
容凡恍然:“怪不得我比昨天还难受呢。”
他站不住,没来得及拉住青在言,只好往后一斜,倚在了灰尘遍布的门轴上。
青在言立刻转身拉住了容凡的一条胳膊,搀着后者去了正殿。他从神像后头搬出一张榻子,用袍子简单清理了木榻,便让容凡躺上去。
榻子很小,只能供一人躺卧,青在言席地坐于榻边,一手搭着容凡的脉门,一手从容凡衣服里摸出了装有还元丹的瓷瓶。
里头还剩下三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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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荒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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