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吃过饭,红宁把晋婧带到房里,先哄她吃了几颗糖。
她坐在床边,两条小短腿晃悠着,样子十分悠然,也看不出害怕。
红宁倒是有些意外,“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吧?你不害怕吗?”
她点点小脑袋,“知道啊,你要取尘澜珠,你尽管取吧。我的命本来和尚给的,他让我做什么我都做,再说这珠子本来就是他的,理应要还给他的嘛。”
她歪着脑袋,一派天真。红宁捏了捏她头上的小丸子,那触感十分细滑,“人小鬼大,不过也不枉他对你这么好。”
为了方便她打滚,红宁事先将阵法绘制在床上,她蹬了小鞋往床上一歪,“来吧。”
红宁被她的样子逗笑,软语说:“待会可能会有些疼,你要忍耐一下。现在你的修为已经可以支持你继续维系人形,旁的倒是不用担心。”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她催促,“快来吧。”
红宁点点头,收起了跟她玩闹的心思,敛了神色,一手结印,一手按在她头顶。
红宁掌心发出红色光芒,两指并拢将一道真气注入,轻诵口诀,开启阵法。
起初她还乖乖坐着,但随着身下阵法开始运转,身体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握紧了拳头,咬紧下唇,蜷缩成一团,却不喊也不哭。
寂止独坐在房中,身体寸寸都绷着,双拳紧握搁在膝上。
两个房间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他特意留心,二人对话也自然落在耳中。只是他双目放空看着地面,不知作何感想。
这天底下的痛也分很多种,有人说,世间最痛莫过于妇人分娩,是凡人能忍受的疼痛极致。
殊不知,这世上还有抽筋断髓,取骨挖丹这样的痛,比分娩之痛痛上千百倍不止。修行路上本就诸多坎坷,行逆天之事,自然要受千般苦楚,万般折磨。
抽取修为并不是最痛的,但也够得她受了。
只是那小猴一点小伤就要哼唧半天,这样的痛她能受得住吗?
这种痛不是突如其来的。强烈的痛处如果猛地出现,或许会让人一下子陷入昏迷,失去意识,也是一种逃避的办法。
但这痛起初只是像蚊虫叮咬,而后慢慢加重。像竹条抽在手心,像蛀牙牵动神经,像棍棒打在身上……慢慢的,它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但会始终让人保持着清醒。
人清醒着,对抽取修为有好处,可保证灵气凝而不散。是以在你承受不住的时候,它又慢慢缓解,让你喘口气。等你休息得差不多了,再一点点加重,如此往复,来回数十次。
她小小的身体抖若筛糠,下唇已经咬得血肉模糊,五指紧揪着身下被褥,指甲都已经泛出淤紫。
疼痛已经到达了巅峰,每一寸肌肤和血肉都像有人拿小刀在细细地割。她再也无法忍受,抱着脑袋在床上打滚,大喊大叫,眼泪布满了面颊。
正在关键时候,红宁于心不忍,却也没办法停下来。她索性闭了五感,专心做事。
寂止坐在房中,拳头攥得紧紧的。突然他忽地站起,风一般冲了出去。
他冲进来挥袖将阵法破坏,法术被强行中止,红宁受了反噬,一口鲜血喷出。
寂止没工夫管她,上前将小猴抱在怀里,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红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匍在床边恨得咬牙切齿——这臭和尚,当初说取他也默认了,现在又反悔!不愿意为什么不早说?现在玩这一出,折腾小猴不说,还害得她也跟着受伤。
她是一直站在寂止的角度考虑问题的,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对他性子也多少有些了解。若不是他态度一直摇摆不定,借她三个胆子也不敢如此。但现在,她算是彻底看透了。
男人,真是看透你了。
寂止将小猴搂在怀里,轻声唤她。她稍微清醒了一点,慢慢睁开眼睛,眸子像盛了一汪泉水,慢慢溢出,顺着面颊快速滑落。
她声音都哭哑了,还在向他告状,“红宁骗我,她说只像砸到脚指头一样痛,但是好痛啊,比砸到脚指头痛很多……”
他目光闪烁,抬袖为她拭泪,低声哄,“不取了,不取了。”
那小脸上布满泪痕,神情又委屈又可怜,血色将唇也染得殷红。她小手揪着他的衣襟,轻轻摇头,“我想帮你,但是很疼……但是我也可以忍的,没关系。”
寂止将她在床上放好,盖上被子,又打了水替她擦手擦脸。她嫌疼,身上哪哪都疼,一碰到就跟针扎似的。
她一直哼哼着不配合,喂她喝水,她也紧咬着牙关。疼痛的余韵还在,只想睡觉。
寂止出门倒水,红宁就站在门口。那点反噬对她来说倒无大碍,就算有,她也没办法同寂止计较,毕竟还得求着他办事。她也不说话,侧身从他身边走过进屋看小猴。
晋婧睡着了,纤长的睫毛盖下来,脸颊依旧圆润饱满,却十分苍白,像一块寒玉,摸上去也冰凉凉的。
红宁摸了摸她的额头,叹了口气。嘴唇咬破了,这几天吃东西会很困难,到时候她又要哼哼了。
好在只是痛而已,寂止来得及时,修为还没来得及抽出,于她身体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好。红宁给她掖了掖被角,也不扰她,起身出去了。
寂止站在屋檐下,有风吹过,掀起他一片衣角。红宁掩上房门,也是气得狠了,换作往常她是决计不敢这样同他说话的。
她只说了一个字,用寂止常对她说的那种口气。
“呸!”
虽然发泄了,心里还是虚的,说完飞快溜走。
寂止没跟她计较,他回到房中,坐在那小猴身边,把她的手捧在掌心。
那五指圆圆胖胖的,又白,软乎乎跟面团似的。现在五个指头指甲里却满是淤紫,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才弄成这样。
自己养的,自己当然也心疼。白光缠上去,消散淤肿,五指恢复如初。
她睡不踏实,梦里也在喊疼。寂止化了一碗糖水滴在她唇畔上,她伸出舌头来舔,触到伤处,伤口溢出鲜血,她眉头又紧紧皱着。
这幅人的身子终究还是太娇嫩了,像个通透易碎的小瓷碗,得小心呵护着。捧在手心里,裹在棉絮里,护着,宝贝着。
破皮的伤口没办法用术法治疗,也是自己作的孽,他一整夜没睡,都在小心伺候着。
天快亮的时候,他仍坐在床边,想了很久,起身出了屋子。
天蒙蒙亮,像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到处都静悄悄的,晨间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白茫茫一片。
初秋的天带了几分凉意,他丝毫不觉得,于院子伫立良久。直到露水沾湿了他的睫毛,润透了他的衣衫。
最后,他一撩衣摆盘坐与半空,取了一些炼器的小材料,以掌为炉制作了一条项链。
银色的细链,上面用坚硬的金属弄了个小挂件,精致的挂件下头,镶嵌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珠子,是尘澜珠。
他将链子坠到眼前观瞧,珠子轻轻晃荡,里面的星河似在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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