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急火攻心的曹四郎只当这小狸奴是在挑衅,哪里又能读懂一只猫儿的眼里的委屈?

他只是愈发愤怒地抄起扫帚往方啼霜身上打去。

屋里头被吵醒的宦官们,此时也连忙披上衣裳,急忙忙从屋里跑出来拉住了曹四郎。

“鸣鹤,你不要活了吗?那可是猫舍里的双儿主子,不是哪来的野猫,你要是将它打伤了,别说是你一人,便是连咱们也要受到牵连!”

另一个和他同期进宫的小宦官忙拉住他的胳膊:“鸣鹤,我知道你是为了你那个小弟,可人死不能复生,你难道还要将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不成?”

曹四郎依然目光不错地瞪着方啼霜,他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忽然流出了眼泪来。

方啼霜自从随母亲来长安投奔舅舅以来,从没见他这位四阿兄掉过眼泪,他就是摔破了脑袋,方啼霜也没见他吭过声。

他曾经觉得自己这位四阿兄,乃是家中最坚毅、最稳重的兄长,可他却好像忘记了,他也不过才比自己大了两岁。

放在寻常的富贵人家里,也才是个刚要开始读书识字的稚子顽童。

方啼霜怔楞地看着蓄在他下巴上的泪滴,一时失了神。

不料面前的曹四郎忽然挣脱了同伴的束缚,一扫帚抽上来,方啼霜没来得及躲开,尾巴尖上生生挨了一下。

他惨叫了一声,眼角竟也冒出了泪花。

方啼霜拼了命地想喊他阿兄,可落在曹四郎的耳朵里,却都成了难以入耳的猫叫声。

“往后我见你一回,便打你一回……”被众人拉走的曹四郎还在不停地冲他喊。

方啼霜最后是被这里的两个小宦官送回猫舍的,睡眼惺忪的婉儿急急穿好衣服,赶出来接过方啼霜:“这是怎么了?”

两个小宦官同婉儿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婉儿低头问方啼霜:“伤着了尾巴?我瞧瞧。”

“呀,这都肿了一块,”婉儿检查完,忙打发两个小宦官去请太医院的秦太医,“若是秦太医今日不当值,请其他太医过来也成。”

说完婉儿便把方啼霜抱回了他自己那间屋子,然后将他放在了那小软垫上,语气里有几分责备:“你说你大晚上不睡,去那地方做什么?”

方啼霜一声不吭,脑袋低低的,竟还在哭。

婉儿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小狸奴落泪,以为他是疼极了,于是便道:“谁让你偏又去招惹那人?之前你一不小心一脚把同他一道进宫的阿弟害死了,他能不恨你吗?”

说完又心疼地给他吹了吹尾巴,没旁人在的时候,她也不再恭恭敬敬地对方啼霜说话,语气倒像是在教训弟弟似的。

“我看你就是该,你这一闹,不仅挨了这一棍子,还害人家大晚上被拉去打了十个板子……那么小的孩子,只怕要半月都下不来床了。”

方啼霜恨死自己了,眼泪掉的愈发凶了。

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就非得好奇探头看那么一眼,又恨自己为何这般胆小、懦弱,他和阿兄本来可以一起在这宫里,像舅母说的那般相互照应,而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被阿兄认作是杀弟仇猫。

婉儿见状也不舍得再骂他了,伸手抚了抚了他的背脊:“别哭啦,既然知道疼了,往后别再去招惹他便是。”

因为方啼霜常常表现出异于常猫的聪明,所以婉儿不自觉地就把他当做小孩看待了,可仔细想想,他也不过是只小狸奴,又哪里能明事理,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呢?

方啼霜后半夜几乎没睡着,在窝里辗转反侧到了天亮。

天亮没多久,就见婉儿捧来了两身新衣,尺寸很小,看起来像是给婴孩穿的。

她在方啼霜的身旁蹲下了,然后拿起其中一套衣裳抖了抖:“方才司衣房送来了这一件鹅黄小披肩,还有一套正红袄子,配一顶老虎帽,这套看着喜庆极了,便留待到元日再给你穿。”

“你先试试这小披肩。”婉儿说。

方啼霜被那漂亮的小披肩吸引去了目光,虽然在他看来,那更像是一个小围兜。

上头绣的刺绣精细非常,乃是两只栩栩如生的小白猫在百花丛中扑蝴蝶,但仔细一看,那其中一只小白猫脑袋顶上似乎还有一小丛金色。

婉儿见他一直盯着那刺绣图样看,于是便道:“这上头的刺绣图样,乃是先帝的墨宝,这两身新衣裳也是他在世时给您订下的。”

“这其中还有一只小猫,便是你的同胞兄弟,和你长得真是像极了,但后来它不知怎么便夭折了,先圣人伤心不已,便给您赐了名,唤作双儿。”

婉儿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围上了那件小披肩,这小披肩下头点着短短一圈金丝穗,衬得这小猫儿更贵气了。

“咱们双儿可真好命,这宫里有谁能穿上有先帝亲绘图样的衣裳啊,”婉儿语气里有些羡慕,“下辈子我不如也做只狸奴好了,当猫儿可比人活着要舒坦。”

方啼霜穿着那小披肩,在院子里闲逛了几圈,他已经很久没穿衣裳了,如今忽然套上一个小披肩,竟然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就在此时,猫舍外头忽然传来了陌生的人声。

婉儿迎了出去,然后朝着那衣着贵气的宫婢行了一礼,“丹碧姑姑,您怎么来了?快往里边请。”

方啼霜下意识竖起了耳朵,丹碧姑姑他是认识的,乃是云太妃宫里的一等宫女,上次他去云太妃那蹭吃蹭喝的时候,就是这位姐姐给他端来了鱼糕。

丹碧走进猫舍,在院里的石桌边坐下了:“我是奉了太妃的旨意过来的。”

婉儿给丹碧倒了一杯才沏好的茶水:“不急说,姑姑先吃口茶。”

丹碧喝了口茶润喉,这才又道:“太妃昨日提起说,近日总不见双儿过来,甚是想念,于是今日便命人做了好些双儿爱吃的糕点饼干,又差我过来接双儿过去。”

不远处的方啼霜才听见“糕点饼干”这四个字,便朝她们这儿跑了来,也不等婉儿招呼,他便腆着脸跳进了丹碧怀里。

“咦,双儿这尾巴是怎么了?”丹碧疑声问。

“是昨夜让人打了,”婉儿回答道,“叫太医来瞧过了,说是不严重,今早一起来便又能活蹦乱跳了。”

丹碧又问:“让谁打了?”

婉儿于是简要地和她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

说完她又对丹碧说:“姑姑快些带双儿过去吧,别让云太妃等急了才是。”

“那我这便带双儿回去了。”

方啼霜临出门时,婉儿又嘱咐了丹碧一句:“姑姑,仔细双儿的尾巴,别让它玩闹太过了。”

丹碧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方啼霜其实挺乐意往云太妃宫里去的,她那儿好吃的多,云太妃也很温柔,时不时会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

但是云太妃住的那地方实在有些远,方啼霜有时候即便是贪吃,也总懒得过去,而且总去太妃那蹭饭,方啼霜觉得也不太好。

不过今日不一样,今日有人抱着他走,并且还是云太妃亲口要他过去的。

到了太妃宫里,倚坐在软塌上的太妃一见他,便温柔的笑了笑,然后打趣他道:“哟,这是谁家的小猫呀,怎么这么漂亮?还穿上新衣裳了?”

方啼霜从丹碧怀里跳下来,缓步走过去,在太妃垂下来的手心里蹭了蹭。

云太妃见方啼霜尾端缠了白纱,便询问道:“本宫才刚听人说,双儿昨夜让一个小哥儿给打了?”

丹碧忙应道:“奴婢听那照顾双儿的婉儿姑娘说,打双儿主子的小宦官原姓曹,进宫后让杨公公改了个名,现如今叫鸣鹤,当初被双儿一脚踩没的那小童便是他小弟。

“这也难怪了,”云太妃说道,“他也是可怜,要不是借着杨松源的光,何止只打他十板子?“

说完她又抱起了方啼霜,嗔怪道:“你呀,万事小心些,误害了他小弟已是造孽,何苦再去招惹那没了小弟的可怜孩子。”

云太妃捧着方啼霜的面颊揉了揉,话音一顿,而后偏头问身侧的丹碧:“唔……鸣鹤这名字听来怪耳熟的。”

“回太妃,上回给咱们宫里送新鲜梅花来的就是他,您那时还夸他伶俐,要招他来咱们宫里伺候呢。”

云太妃:“对对……”

她微微叹了口气:“可惜了,那孩子是杨松源的人,终究是要到太后宫里去的。”

方啼霜听她们提起自己的阿兄,好容易才缓过来一些的情绪,顿时又低落了下来。

好在一个小宫婢很快便将小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的糕点饼干端了上来,想是才刚出炉不久,方啼霜将一块鱼糕咬进嘴里的时候,能感觉到那上头还带着几分温热,和太妃的手心一般暖。

“奴婢适才在路上听说,今日退朝后,圣人将咱们怀亲王留下来说话。”

听这小宫婢说完,云太妃的眼角微微弯了弯,面上浮起了几分笑意:“想来待会本宫的逸儿还要过来用饭——吩咐下去,叫小厨房今日多备些好酒好菜。”

“是。”那宫婢应声道。

云太妃的心情显然比方才还要更好些,她一边给方啼霜喂点心,一边逗他玩,转眼便给他喂了小半盘点心下去了。

“都吃了这么多了,”云太妃轻点他脑门,笑道,“再吃下去,小猫肚子都要撑破了。”

方啼霜在她腿上打了个滚,然后合上两只猫前爪,对着太妃拜了拜,看起来是还想再吃几块的意思。

云太妃被他逗乐了:“又撒娇,你这小狸奴,真是馋得无法无天了……”

与此同时,一个小宦官忽然跑进来通报道:“太妃,圣人同怀亲王来了。”

云太妃心思微动,忙将方啼霜放下,然后从软塌上起身,亲自出门去迎。

方啼霜一听是裴野要来了,心跳错了一拍,连忙叼起一块鱼糕,随即从软塌上跳下,毫不犹豫便打算跑路。

但他才刚想踏出屋,却见那身穿黛色常服的裴野,和他身边那看起来比他要矮上半个脑袋的淮亲王已经在往这屋里来了。

而且他们身后跟随着的宫婢内宦,都快把这院子堵得严严实实了。

只要他一踏出门去,便一定会被他们瞧见。

方啼霜不敢动了,于是只好又折了回去,跳上软塌,掩耳盗铃地把脑袋埋进了那软塌上的隐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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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皇宫猫管事
连载中问尘九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