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吐月华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
郁徵还挺爱做这项工作。
尤其这种付出就有收获,且一分付出一分收获,从不打折扣的感觉,实在令他着迷。
晚上要晒月,郁徵睡得更晚,起得也更晚,往往日上三竿才起床。
这日,他还没起床,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
主院在山顶上,离人群有点远,伯楹他们也会主动保持安静,平常极少听到下面的声音。
因而,刚被吵醒的时候,郁徵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他翻身爬起来,正想叫外面的人进来问一问怎么回事,伯楹便推门进来了。
伯楹过来扶他:“殿下今日起得怎么早了一些?”
郁徵本来顺着他的力道起来,闻言怔了一下:“你没听到?”
伯楹抬起脸,脸上表情更是诧异:“听到什么?”
说着他侧耳凝神细听,听了半晌,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什么都没有啊,您是不是听错了?”
郁徵:“你下去看看,我听到衡约他们好像回来了。”
“他们才刚出去没多久……”伯楹见郁徵神色认真,改口道,“我先伺候殿下洗漱,叫外头听差的小喜去瞧瞧。”
小喜是伯楹的跟班,闻言立刻探头道:“殿下放心,伯总管放心,属下这就去。”
伯楹回头笑:“你这时候倒伶俐了。快去快回。”
小喜笑嘻嘻地行了礼往外跑。
郁徵隔着窗棱见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风筝一样飘出院子,出了大门,很快消失不见。
外面蓝天白云,碧桃树依旧静静树立在院中。
现在已经进入夏季,郁徵身体不好,总是穿得比旁人多一些。
哪怕盛夏,他的单衫外面也要罩一件长袍。
这么收拾停当,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小喜已经跟着纪衡约他们回来了。
伯楹没想到纪衡约他们真回来得那么早:“你们不是去打猎了么?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纪衡约:“今日出去打猎,遇到了一桩怪事。”
“怪事?”伯楹探头看外面,“光天化日,晴空朗朗,你们遇到什么了?狐女?黄姑娘?”
纪衡约摇头:“不是狐仙,也非黄仙,是遇到了一只大白兔子。”
郁徵和伯楹两人脸上都露出意外的神情。
纪衡约身后的侍卫们开口,争先恐后地补充:
“那兔子白得发光,有小鹿那么大。”
“我们第一回遇到的时候还放了几箭,都没打着。”
“一打它它就不见,过一会儿又不远不近地跟在我们后面,跟得我们心里都发毛了。”
“今天的林子也不对劲,阴冷阴冷的,一晒不到太阳就冷得人骨头疼。”
“后面我们见打不着猎物,纪将军怕出事,就把我们带回来了。”
郁徵也算半只脚踏入了术士的行当,他招手示意纪衡约上前。
纪衡约过来,郁徵抓着他的手腕感受了片刻,没感觉到什么:“无阴邪之气,我问问胡心姝,你们这两日在府里,暂时不要出去打猎。”
郡王府里的青粮种植到了结果关键时刻,纪衡约他们留在府里,正好侍弄青粮。
郁徵写信问胡心姝白兔子的事。
胡心姝也不知道,答应要去查查。
不料这事还未查出来,郁徵府上的青粮却快熟了。
这日,月华如练,大地一片澄明。
别的地方的月光已经足够明亮,郁徵身侧的月光更甚,月光如一道光束,将他笼罩在里面。
青粮田里的月光则变成了光雾。
郁徵的呼吸一起一伏,青粮田里的光雾一闪一闪。
在这月光中,万籁俱寂,连虫鸣也低了下去。
郁徵一直打坐到后半夜,露水渐重,人也疲惫,这才站起来,准备回房洗澡睡觉。
现在的青粮苗长得比他还高,茎秆如甘蔗,叶子像绸带。
当时种的时候没料到青粮能长得那么高,他留的间距有些不够,现在青粮苗的叶子穿插着叶子,几乎编织成了墙。
他想从青粮苗中间穿过,不免要拨动一些叶子。
刚修炼完,郁徵耳聪目明,就在他拨动一根叶子时,叶子反射出月光,将一片银白投入他眸中。
他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定睛一看,只觉得这片叶子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他下意识地揪住叶子,屏息细看。
青粮与青粮不同,他种的青粮叶子肥厚嫩绿,崖尘子道长种的青粮,叶子上却有道银线,那是吸收了月华的缘故。
莫非他种的这些青粮也吸收到月华了?
郁徵心跳得极快,双手翻动起叶片来。
绿叶还是那些绿叶,上面并没有银线,只是在某个角度下,叶片会蒙上一层薄薄的银光。
如月光一样的银光。
郁徵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银光,他写信问崖尘子。
崖尘子也不知道,为此还专门下山了一趟。
他们对青粮本来就没有研究,郁徵种出来的青粮又发生过异变,与一般的青粮有所区别。
崖尘子看了许久,没有看出所以然来,倒是告诉郁徵青粮差不多可以收获了。
“差不多?”听崖尘子这么说,郁徵拉着青粮的茎秆,将青粮拉弯,观察起青粮的果实来。
青粮的果实现在已经有郁徵拳头大,外面那层种皮果然变成了玉米衣一样的东西,只是摸起来很光滑,像绸子。
郁徵捏了捏果实。
果实入手硬实,他根本捏不动。
按照他的判断,这果子坚硬青色,起码要过月余才算真正成熟。
郁徵问崖尘子:“道长,这就是熟了么?看起来还挺生。”
“摘下来晒晒它就变了。”崖尘子用手托着果实观察,“能摘一个下来么?”
“当然能。”郁徵说着,伸手想将果实拧下来,谁知竟然拧不动。
伯楹上来,帮忙拉住茎秆。
郁徵双手抱住果子,用力一拧,随着“啵”一声轻响,总算将果实拧了下来。
青粮的果实很硬,现在掰下来,隔着种衣,郁徵能闻到里面细微的香味。
这种香味实在不太好形容,硬要说,有些像米饭煮好的那股清甜香味。
郁徵往上抛了抛,试图掂量出它的重量。
他日常不称东西,不太能估准,不过半斤还是有的。
郁徵将它递给崖尘子:“道长,你看看。”
崖尘子接过,一入手便道:“比我想的要大个。”
郁徵看看这个拳头大小的果子,又看看高得像树一样的青粮,心道:就这还大个?
两人围绕着青粮研究了一会,崖尘子提议把它剥开。
伯楹激灵地取了圆簸箕来,郁徵与崖尘子仔细剥开青粮的种衣,露出里面白色的内里。
剥去种衣后青粮的果实看起来极像一个饭团,一颗颗白色的颗粒紧密而有次序地排列在一起,中间有点像玉米芯。
不会真的是玉米的变种吧?
郁徵更不确定了。
郁徵看着手里那团芯子,说道:“这个也能吃么?”
崖尘子道:“应当能用来泡茶。”
这年头,只要无毒的东西都能用来泡茶。
听崖尘子这意思,应当就不能吃了。
两人研究芯子片刻,又看白色的果实。
果实很硬,像晒干的米粒,味道比米粒清甜,香味也更足。
不过若是不说,放到粮店里去卖,人们兴许会以为这就是某种特殊的米。
郁徵:“我们先前收到的青粮是青色,怎么这粮变成了白色?”
崖尘子捻了捻:“水分比较足,得先晒。晒干就是淡青色了。”
郁徵盯着这个果实:“我多摘两个下来,到时一道晒。”
他们将白色颗粒掰下后,只剩下一点芯子。
不过青粮颗粒倒是比他们当时拿到的要大,大上一倍左右。
他当时拿到的青粮只有豆子大小,这青粮却有花生米大了。
兴许是变异了的缘故。
郁徵又掰了几个果实下来,将上面的青粮统统搓下来,直接攒了一小盆。
崖尘子以为他要送去晒,不料他却问:“道长,青粮现在能吃么?”
“当然可以,不过一般都晒干了再吃。”崖尘子问,“你想尝尝这青粮的味道?”
郁徵笑:“好不容易种了一回,得先尝尝,才能确定要不要再种?”
崖尘子想想也是,便不再反对了。
郁徵抓起那一小把白色的颗粒,唤伯楹:“去拿个瓦煲过来,我煮粥。”
青粮是粮,果实究竟如何,得吃到嘴里才知道。
果实,山泉水,瓦煲。
郁徵做饭的手艺不俗,何况煮粥也用不着多少手艺,只需要大火。
大火围在一起,煮了一锅果实粥,里面除了水与果实外,什么也没有。
煮出的这一小锅分装在小碗里,郁徵与崖尘子一人一碗。
新煮出来的果实粥烫且香,粥香气闻着非常柔润,似乎能熨到人肺腑中去。
郁徵托着小碗观察果实,白色的果实煮开后依旧是白色,只是变成了米花状。
他用勺子舀了一点,吹凉后品尝,果实口感绵软,类似于豆沙的绵软,口感极佳。
比口感更好的是它的香气,郁徵有些难以形容这种香气,就那种谷物的清香与月光缥缈的感觉混合起来,混成了一种奇特的香气。
粥咽下去后,也有一点温润的感觉涌上来,那不是味道,却难以将它与味道区分开来,似乎就是有一种味道很温润——温和、清甜、缥缈。
郁徵实在难以形容这碗粥,只能尝了一勺又一勺。
等他再想尝一勺的时候,羹匙轻轻触到碗底,发出“叮”一声轻响。
他抬头望去,崖尘子也正好舀完最后一口粥。
对上他的目光,崖尘子掏出手绢轻轻擦了下嘴,坐正了,温和地征求道:“郁小友,你这果实,卖个几斤给我们研究罢?一斤一百两。”
郁徵当初种东西时就想着解决手里银钱不足的困境,只是没想到机会来得怎么快:“这青粮本就得自你们那,道长客气了,不知道长要几斤?”
崖尘子:“先卖我们三斤?”
郁徵:“好。”
两人谈妥,喝完粥后,郁徵带崖尘子去院子里又摘了几个果子。
最终四个果子称出了三斤一两,零头抹去,算作三斤让崖尘子提走了。
崖尘子当即从怀里掏出三百两银票来,两人完成交易。
崖尘子提着青粮果远去,郁徵送他离开后,将收到的银票给伯楹:“归入账中。”
三百两。
他们省着些用,可用半年。
下半年不必那么着急弄银子。
郁徵躺到院子里的躺椅上,整个人松弛下来。
吃饱喝足,收获了银子,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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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卖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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