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桢猜到尚微不会再来是因为吃完早饭后,爱德华二世让他去维克托的书房一趟。
他慢吞吞地挪到书房门口,慢吞吞地敲门,目不斜视地坐在老位置上,准备一鼓作气让维克托再也不想见到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宽敞的书房里多了一套书桌和椅子。
“早安,陛下,这次我知道您找我来是干什么的。”
在维克托饱含压迫感的目光下,时桢定了定心神,硬着头皮道:
“我给您的回答是,真爱无悔!”
维克托的眼皮跳了一下。
接下来,书房里的气氛压抑与热闹并存,热闹的一方越说越硬气,压抑的一方越听越来气。
“您能控制我的人身自由,但控制不了我的思想。我喜欢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放弃,不管他是男是女,年纪多大,就算他是亿万富翁我也喜欢,就算他是一艘搭载十二台相位脉冲炮的武装星舰我也喜欢……”
维克托算是听出来了,他哪里是喜欢尚微,他可能更喜欢亿万富翁和武装星舰。
他抬起手,打断时桢的发言。
时桢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等着维克托把自己赶出去。
最好是觉得他过于糟心,把他赶出帝都,一年都不想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从今天起,你的位置在那里。”
“好的,陛下再见……什么?”
时桢顺着维克托的视线看到多出来的书桌,表情略微茫然。
那张书桌上贴着一张课表,文学艺术,诗歌绘画,手工体育,道德法治,社交礼仪,凡是能打发时间的课程上面都有,还排得密密麻麻,看一眼就头晕。
“陛下,我刚刚想了一下,其实我对尚医生的感情可能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深,我很后悔昨天吓到他了,这就去向他道歉。”
时桢朝维克托笑了一下,瞬间完成反思与认错。
皇帝陛下赞赏时桢有错就认的品质,并当堂布置作业——给被时桢吓出心理阴影的尚医生手写一封言辞恳切、逻辑清晰、感人肺腑,字数不少3000字且查重率不高于5%的道歉信,然后严格按照课表学习道德与法治第一课——赌博的危害。
从今天开始,他每天都要来书房报道。
时桢木着一张脸,笑不出来。
但他又觉得维克托对他的耐心不会太多,只要他表现得足够愚蠢喧闹脆弱矫情,维克托绝对会把他赶出去。
他将用一周的时间教会维克托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想到这里,他斗志昂扬地拉开椅子,坐在了那张书桌前。
第一个小时,时桢坐立难安,频繁地挪动桌子,调整椅子,制造噪音。
维克托丝毫不受影响,面无表情地通知他椅子上没有钉子,地板也不烫脚,道歉信再加3000字后,让爱德华二世在时桢的书桌下垫了厚厚一层隔音垫。
第二个小时,时桢开始小声哼歌。维克托觉得他唱得很不错,在课表上他唯一的休息日里加上音乐课,道歉信再加3000字。
第三个小时,时桢在纸上画画,勇者拳打飞天大野猪,脚踢疾走毒蘑菇。画着画着他把自己逗笑,乐出了声,又被追加了3000字。
中午维克托和时桢一起用餐。
饭后维克托前往中央厅,嘱咐爱德华二世严厉看好时桢。
时桢趁着午休时间,边啃小饼干边去看天鹅湖里的黑天鹅还在不在。
爱德华二世立马阻止他:
“小殿下,黑魔王很凶的,凡是有人拿食物从湖边路过被它看到都会被抢劫然后赶出领地,您吃完再过去。”
“那只黑天鹅叫‘黑魔王’?”时桢觉得有趣。难怪他和黑天鹅不对付,勇者和魔王永远势不两立。
“是的,除了陛下以外它谁都不怕,列蒙殿下和洛熠上校小时候都被它追过,它啄人可疼。”
时桢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等维克托从中央厅回来的时候,时桢的书桌已经破破烂烂,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维克托看着时桢,等犯罪嫌疑人作狡辩。
时桢镇定地说:“是黑魔王干的。它不仅啄坏了书桌,还把我刚写完的道歉信吃了。”
维克托直切要害:“黑魔王怎么进来的?”
时桢说:“不知道,反正不是我抱进来的。”
维克托召唤爱德华二世,AI管家恭敬地说:
“黑魔王确实不是小殿下抱进来的。”
“他把书桌抬出去了?”维克托没有落入语言陷阱。
“是的,英明的陛下。”
“但我发誓,最先动手的是黑魔王。”时桢找补。
“没错,陛下。”
“先挑衅的是谁?”
“是小殿下。”
“它确实吃掉了我刚写完的道歉信。”时桢发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爱德华二世给予肯定:“是真的,陛下。”
维克托不为所动:“他写了多少字?”
“三个字,敏锐的陛下。”
“……”
真相被补完后,时桢脸上没有浮现出羞耻的神情,他的主要目的是表明态度,告诉维克托自己不想待在这里,就算维克托抬来一百张桌子,他也有一千种办法毁掉他们。
“陛下,需要下仆定制一张新的书桌吗?”
“不用。”
时桢松了一口气,维克托对他的耐心终于告罄了。比他想象的还早一点。
他朝对方鞠了个躬,然后大步出去。
“陛下,您别生气,小殿下还是有优点的,至少他打败了黑魔王呢。”
“……”
翡泉宫上下一致认为,从今天开始,战胜了黑魔王的小殿下将取代黑魔王,成为新任翡泉宫头号恶霸。
第二天,时桢快乐地享用完早饭后,再次被叫进书房。
这次他有特意观察,书房里没有多出新的桌椅。
时桢放松地走了进去,就见维克托点了点那张大书桌侧面的位置:
“以后坐在这里待着。”
时桢差点裂开。
这个位置维克托抬手就可以打到他脑袋,转脸就可以看清他在干什么,还不如原来的独立书桌呢。
他难得老实了一上午,中午午休的时候,维克托听到花园里传来锯木头的声音,下午再进书房时,时桢坐回原来的角落。
他主动把被黑魔王啄烂的桌子吭哧吭哧补好了。
下午的课程不适宜在书房进行,时桢的授课地点被挪到花园,维克托再次听到了吭哧吭哧的锯木头声,断断续续的,比上午更加聒噪难听,连黑魔王都大叫起来以示抗议。
等时桢上完课回来,维克托以为熊孩子故意扰民,声音冷沉地嘲讽:
“你的手工课上完了,木匠先生?”
时桢愣了一下,然后道:“什么手工课,我下午在拉小提琴。”
他紧接着反应过来维克托居然觉得他拉小提琴像在锯木头,深深为对方的艺术鉴赏能力感到悲哀,然后转身,下楼。
真不敢想象这个乐盲跟自己有血缘关系。
皇帝陛下用询问的目光看爱德华二世。
“陛下,您误解小殿下了,下仆作证,单从视觉画面上看,小殿下刚才确实是在拉小提琴,他拉琴的动作很标准,表情很陶醉,应该不是故意拉这么难听的。”
它刚说完,楼下再次传来尖促激昂的声音,这次像有人在用尖锐的石子划拉玻璃。
黑魔王忍无可忍,仰起修长的脖子咆哮伴奏,试图盖过时桢制造的噪音。
爱德华二世沉默片刻,然后说:
“现在应该是故意的。”
“……”
一连几天,时桢只要有空闲时间就去维克托书房窗口下练琴,风雨无阻。
音乐课是维克托加上去的,这是他应得的福报。
维克托无动于衷,反而是黑魔王差点抑郁了。
直到维克托取消时桢的音乐课,反手加上三节格斗课,两节体能训练课,极限消耗时桢过于旺盛的精力,小提琴也被黑魔王啄烂,翡泉宫施工大队才终于消停。
爱德华二世特意留意过,直到一个月后列蒙殿下回到帝都,陛下和小殿下都还没有放弃互相折磨。
*
列蒙回翡泉宫时是个下着秋雨的深夜,通往翡泉宫的道路被金黄的梧桐与火红的枫叶铺满,仿佛要在雨里燃烧。
黑色的雨伞和挺括的风衣衣角在雨中沉默地划行,作为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王储,全家第二靠谱的男人,他回书房向父亲汇报完工作后,立刻去看望小弟,并且给每个家庭成员都带了礼物,包括黑魔王。
时桢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谁的出现。
至少列蒙回来后,维克托没那么多时间管他。
列蒙还帮他写作业。
再过三天就是帝国成立纪念日庆典,时桢在纸上画着翡泉宫的布防图,这里用笔戳出一队卫兵,那里点出一片热感应屏障。
那段时间维克托要出席庆典,没空管他,翡泉宫里除了卫兵以外就只剩时桢。
时桢没有把握能逃出去,他等着逐光的人和他进行二次接触。庆典期间是和时桢单独接触的大好时机。
无论是对维克托还是逐光组织时桢都不抱有太深的信任,他唯一的机会就是两边钓鱼,制造混乱,然后趁乱离开。
对此他毫无愧疚感。
有人要他当弑父的杀手,有人要他成为被囚禁的王子,有人想拥戴他当未来皇帝。
没有人在乎他的意见。
时桢只想做时桢,不想成为谁的工具或者累赘,哪怕是生下他的父母。
他把画有地图的纸张销毁,耐心等待庆典到来。
整个帝国内热闹的气氛也感染了翡泉宫,时桢最近见到的每个卫兵都喜气洋洋。
庆典的前一天夜里,爱德华二世为时桢送来新衣服,在时桢不解的目光下解释道:
“小殿下,陛下说过您必须时刻待在他眼皮底下。陛下从不开玩笑。明天陛下去到哪里,您就要跟到哪里。”
“……”
时桢磨了磨牙,半夜从床上坐起的时候都在迷惑——
不是,维克托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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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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