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早，时桢在出租屋提前换好迷彩作战服，准备踩点前往第二军校乘坐战舰，参加学期末的荒星实践训练。
他出门时天空还泛着玛瑙灰色，没有云，薄雾街稀薄的雾气也被黯淡光线照厚了几分。
隔壁贩卖注水营养液的摊子早早开了张，但不复往常的热闹。今天大嗓门的邻居妻子不在，只有中年男人靠在躺椅上，眯着眼惬意打望狭窄天际线上偶尔掠过的飞鸟。
听到开门的声响，他一下从躺椅上弹起来，警惕地左右望了望，然后拖着一高一低的跛脚快速来到时桢面前，手指在上衣的四个口袋里翻翻找找，终于掏出一支湛蓝的药剂，特工接头一样递到时桢手中。
如果帝国情报局的特工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把他们送上军事法庭，以间谍罪为由。
“小同学，昨天晚上又吵到你了，真不好意思。我家那婆娘吧，心眼小脾气大，但人真不坏，她也知道自己这几天做得过分，又拉不下脸给你道歉，这不今天就托我把这支营养剂给你赔罪么……”
注意到时桢脸上的怀疑，他连忙保证，
“你放心，这支营养剂是纯正的，绝对没有掺过水，我可是攒了好多天才昧下这一支……”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又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等时桢说话，又飞快挪回了躺椅上，长长卸下一口气，刚做完贼一样。
看他这风声鹤唳的样子，时桢已经可以想象出事发后他的妻子会如何辱骂自己，顺便再辱骂一下他。
他当然不打算接受对方的好意，正准备还回去时，巷口风驰电掣地驶进来一辆深黑色火焰纹的飞梭，梭门开启，脸上涂抹着油彩的洛池三两步上前，话还未说一句就拉着时桢的胳膊，将他塞进副驾驶位，一脸中二的酷炫：
“时先生，时间来不及了，系上安全带，世界在等着我们去拯救！”
“洛先生，你这又是闹……”
不等时桢说完，洛池一脚油门踩到底，飞梭从扭曲狭窄的街道蹿上天空。
时桢受惯性影响，差点把脸怼在玻璃上，稳住身形后连忙系好安全带，以眼神控诉洛池。
“咳咳，是这样的，气象ai预测前往凯尔德星的航道在一个小时后会有能量风暴降临，所以母舰决定提前出发，我猜你肯定来不及，正好我最近刚拿下飞梭驾驶证，这不就来接你了吗？时先生，身为‘黑焰’的第一位乘客，你觉得我的驾驶技术怎么样？”
洛池兴奋地吹了个口哨，飞梭在空轨上疾速行驶，灵巧打弯，以高难度动作绕开一个又一个建筑。
时桢觉得，他的驾驶技术……有点想吐：
“……洛先生，能开，自动驾驶模式，吗？”
他不明白洛池是怎么做到在如此畅通的空轨上如此颠簸地行驶的。
“嗨，自动驾驶模式最高时速没我快，肯定来不及。你放心，我技术好着呢，一定把你安全送到！”
洛池满不在乎地一摆手，眼里的兴奋越来越浓，又是一阵加速行驶后，时桢终于忍不住：
“要不还是，我来开吧。”
“时先生你有驾驶证吗？”洛池怀疑，“别当法外狂徒啊。”
我连小型星际战斗机的驾驶证都有，还有，说我违法，你以为自己没超速吗……
这句话时桢当然没说，他怕一张嘴就向洛池展示今天的早饭。
飞梭继续在空中癫狂行驶。
坏消息是洛池确实没有超速，智能交通系统也无权勒令他停飞。
好消息是他们仅用十分钟就把乘坐星际列车三十分钟的路程走完，赶上母舰起飞前的最后一刻。
时桢一脸憔悴地挪到代表自己编号的座位上，胡乱将油彩抹满整张脸后，开始闭目养神。
他受过特殊训练，轻易不会晕的，但洛池的车技实在是……总之他发誓再也不要乘坐洛池的飞梭。
直到身旁传来有人坐下的响动，他才重新睁开双眼，视线无意与一双灿金色的眼眸相撞。
两人俱是一愣，同时露出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时桢没想到自己糊了满脸油彩，伊尔加泽还能一眼把他认出来。
好像总是这样。
从前自己在外面出任务，不得不与伊尔加泽进行联合行动时，无论伪装得多么天衣无缝，存在感有多低，伊尔加泽总能一眼从人群中找到他。这让他怀疑是不是有一天自己被身体里的炸弹炸成烟花，伊尔加泽也能一片不漏地把他挑出来。
当然，这个想法不太吉利。
时桢睡饱了觉后，开始认真阅读阿尔伯特教授给他的书。
那谁看起来也不太想理他，用置物篮里的旧报纸挡住整张脸。为了不让外人察觉他们的不睦，还时不时更换一张，装出认真翻阅的模样。
周围的低年级军校生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入校以来第一次实践，唯有这里将一切热闹隔绝在外，安静得呼吸可闻。
时桢看完一本书后，在学校统一发放的空间纽里挑挑拣拣，竟然从阿尔伯特教授给的指挥策略书中找出一本没有封皮的残缺笔记本。
那本笔记外表太过古旧，他好奇地翻了两页，发现上面的内容是一份关于意识上载虚拟空间导致人类灭亡的可能性报告。
报告内容以挺秀工整的字迹论证了将有形人类转化为无形人类的不可行性，其上还附有大量的理论模型推演，缜密而有逻辑。哪怕其中有不少残页，部分字迹模糊不清，时桢也勉强看了个半懂。
他疑心阿尔伯特教授是误把这份报告给了他，因为这与其他书籍类型格格不入，但他依旧被其中精彩的论证吸引，一页一页地看了下去。
直到报告最后，落下时间，1477年12月8日。
时桢注意到这个时间点，想起了历史书上记载的一项重大事件。
星历1450年，那时的联邦还是星海最强国度，征服者维克托还未出生，他们最大的敌人只有星兽。
除开远古早已遗落的文明，自有记载以来，星际历史就是一部人类与星兽不断抗争的血泪史。在这个过程中，人类科技不断发展，逐渐进化出精神力，研究出机甲与能航行星海的战舰。
但与此同时，星兽也同样在进化：更强的繁衍能力，更多样的攻击方式，更强悍的血肉……
双方的战役就像一场你追我赶的赛跑，谁能不惜代价地占据更多资源，进化出更强大的优势，谁就获得彻底消灭对方，占领星海的机会。
直到星历1450年，星兽开始进化出智慧，族群实力远超人类。这让数千年来将大部分资源砸在发展军备与星兽抗争的所有国家陷入绝望。
这时联邦率先开始研究人脑意识上载技术，他们决定将所有领土、资源拱手让给星兽，在荒芜星球上建立一个强大而坚固的存储中枢，将所有公民意识上载，在虚拟世界中获得永生，不必再担心星兽袭扰，娱乐至死。
尽管那个想法现在看来荒谬可笑，但对于当时已因星兽侵袭而绝望麻木的人来说，这无异于是一种解脱。
但直到联邦花费二十年将存储中枢建好，它也一直都未投入使用。
有传闻说那是因为联邦发现了意识上载的弊端，最终放弃这一想法，转而秘密进行人体实验，妄图创造出比星兽以及现存人类更加强大的完美人类。
然而星际史教科书上记载的真实原因是，在1478年左右，原本持续侵袭人类的兽潮忽然降低频率，所有国家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大力休养生息，此后几百年，一直持续到今天，兽潮的频率和强度也一直在可控范围内。
也正是因为失去了外患，国家之间的战争与吞并更加频繁，联邦内部的矛盾也日益尖锐，底层的黑暗与苦难得不到重视，最终在累积到一定程度后轰然爆发，养出了波特兰帝国这个新的星海霸主。
这就是帝国诞生的背景。
时桢的目光从日期上移开，翻到尾页去看著作者的名字。
著作者没有留下全名，只签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缩写——
S.L.
他觉得这两个字母略微眼熟，仔细想了想忽然乐了，这不正是在维克托.西奥琉斯的传记尾页画画调戏他，并且大大方方留名的猛人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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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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