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团雀

神侍果真如传言般苍老,老人迟暮的气息在他的身上似乎格外浓厚,如树皮一般的皮肤松垮的覆在骨头上,脸颊瘦削,面中凹陷,眼眶也深深凹进去。

可纵使他身上死气弥漫,那双眼睛却清亮无比,独属于老人的温柔目光落在房间里的五位灵官长身上,缓声问询,“近来可有要事发生?”

被最先传过去问话的灵官长莫柒脸上神色更加恭敬,极其自然回道,“并无,妖族一切安好。”

神侍听闻这话闭了闭眼,身上的死气忽地更加浓重起来,“八百年了,还是没找到。”

莫柒也跟着露出悲痛的神情,“祭司已死了八百年,大人,切莫忧思过重,妖族还需要您。”

神侍深深叹口气,“罢了,你们先退下吧。”

他看着那五位自己亲自教导成人的灵官长静悄悄地离开房间,又是一声叹息。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他也到了生命的尽头,一直撑着不走,只是为了心中那一个念想罢了。

他双手颤抖着捧起脖子上带了八百年的项链,一颗不算剔透纯净的收录石缓缓亮起,像是老旧的机器一般闪了两下,才勉强拼凑出一个人影。

顾白蹲在房梁上,将鸟身扭成一个折角才看清那浮在半空中的人影,只一眼,他便觉得十分熟悉。

这个角度似乎是当时有人偷偷录下来的,侧脸都不甚清晰,只是空中那人绿衣墨发,指尖开出一朵洁白玉兰花,墨绿发带轻轻飘起,只一个身影便足以让人难以忘怀。

顾白几乎本能般确信,这就是前世的他,那个极具神性的凌泉仙君,也是妖族传言里为他们指明方向的祭司。

藤椅上,神侍面色平静,那双眼此刻已然闭上,只余人影独自浮空,像是最安静的陪伴者。

顾白轻轻吐出一口气,默默扇起翅膀从来时的洞口飞了出去,双爪一蹬,那块琉璃砖完美的回归原位。

他用翅尖挠挠下巴,眉心白光闪过,藏在祭司塔尖的符咒开始运转,日暮苑的每条小道再一次清晰的出现在他脑中。

他在短时间内迅速规划了一条离开的路,扇着翅膀还未双爪着地化为人形,不远处的侍卫便发现了他。

“在这里!”

“站住!”

一群妖力强横的妖飞奔而至,顾白心下惊奇,不由得暗骂一句死心眼,追一只鸟而已,这么坚持不懈的吗?

不过也怪他一时犯懒,化形时懒得想形态,便照着那只小鸟化了一个,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来不及解除符篆,只能借着鸟的身体用尽全力埋头猛飞,但这只团雀翅膀小,身体还肥嘟嘟的,哪怕他翅膀都扇出火星来了,侍卫与他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

情急之下,他咬牙又提了点速度,淡淡血丝自翅根处显现,再继续下去怕是整个翅膀都会被撕裂。他一边回头看侍卫的距离,一边沿着小道到处飞,直到,嘭——

他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过快的速度使他一瞬间眼冒金星,头痛欲裂,竟忘记挥翅膀后便直直沿着那东西往下滑。

完了,开车太飘出车祸了。

一只手拖住了他,避免他撞完头后又摔个屁股蹲。”

祭司塔的人果然都是妖中天才”“哪里哪里,都下去,一群在这里乱跑,还有没有规矩。”

顾白在天旋地转间只觉这声音很熟悉,略晕的脑子短时间内却无法正常思考,只能张着鸟喙吐出红红细小的舌尖,像是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

身下的大掌温热有力,稳稳地托住他,他躺在上面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撞出了脑震荡,不然怎么动弹不了一点?

“黎大人,我看我还是改日再来参观吧,先告辞了。”

“族长,此次是我招待不周,下次必会好好补偿您。”

“那倒也不必了,过了花月节我便会离开,黎大人莫要沾上愧疚。”

“那这团雀……”

“怎么?”

“没什么,您喜欢便拿走吧。”

顾白耳边听着对话,视野里只有无尽的天空,然后,啪叽,他睡着了。

当然,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是恶心感盘旋而上,晕倒了。

妖族主城东南角,有一精致庭院矗立,大门两侧分别站着三位黑袍男子,这些人手中并无武器,看起来并不像是守门的府兵。

只是若路过的人停下来细看,便能看见在他们右手手指上,凌乱地缠着几根丝线,这些丝线一旦被他们拉动,便能召出强大的傀儡将擅闯之人撕碎。

此刻已近傍晚,通红晚霞映在天边,长廊几步一隔的雕花木窗在晚霞的照射下,在地上投出精巧的花纹。

几位侍女安静捧着东西,穿过月拱门,走上长廊,襦裙扫过,正是一副难得的美景图。

无名院左侧的书屋里,一豆烛火安静燃烧,室内一片静谧,只有躺在书桌上睡得小肚子一鼓一鼓的胖胖团雀时不时啾啾叫两声。

团雀通体雪白,只尾巴尖上落了一点墨迹,看起来煞是可爱,顾白晕的四平八稳,一连睡了好几个时辰,还做了个好梦。

忽然,他猛地一蹬爪子,从梦里挣扎醒来,豆大的黑眼珠湿润润的,他甩甩头,忽觉不对,再甩甩头。

他怎么还是团雀?符篆起效的时间这么长吗?可明明齐年说最多两个时辰就失效了啊!

他惊恐地张开翅膀,金鸡独立似的抖抖爪子,然后因为滚圆的肚子而失去平衡摔倒在桌面上。

雪白翅膀难堪的盖住鸟脸,他堂堂上宁宗的顾仙师,妖族的祭司,居然自己把自己给坑了,实在是没有天理啊!

他宛如死鸟一样躺在桌面上,片刻后又挣扎着爬起来,翅膀尖合在一起,爪子勉强盘起,“所见皆真实,幻念即妖魔,破!”

短暂幽光亮起,又迅速熄灭,顾白睁开一只眼上下瞅了瞅,好的,没用。

他没有放弃,继续换了个术法,“左木右影,万念归零,赦!”

接连尝试几个咒语之后,他终于放弃了,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到了最后,他开始胡编乱造,“让我恢复吧,急急如律令。”

这声落下,门外忽然有了动静,一人端着一个木盘子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看他。

他吐着舌头不情愿地给了那人一个眼神,登时吓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奚,奚长漠?!

那站在门口的人一身标志的红衣,不是奚长漠又是谁?

此刻他一手拖着木盘如往常般坐在书桌前,拿起盘中放着的一个白瓷瓶,打开瓶盖撒了一些粉末在布巾上,淡淡药味飘到了顾白灵敏的鸟鼻子里。

他炸着毛心里却在想奚长漠哪里受伤了,难道是被他撞伤了,不能吧。这般想着,他的眼睛不由得开始上下扫视奚长漠的胸口,没看出来哪里伤到了啊?

他正胡思乱想时,那布巾忽然直愣愣地伸到了他面前,不等他反应,两根手指轻松地打开他的翅膀,布巾一把按到了翅根上。

细微疼痛终于提醒他之前发生的事,若不是奚长漠为他上药,他可能就发现不了翅膀根裂开了一个小口子。一时间一人一鸟安静至极,只剩下上药的声响。

顾白被布巾挠的有些发痒,不自觉地眯起眼睛,享受某人的精心照顾。

奚长漠上完药,将东西放回木盘,看着躺在桌面的团雀神色不定,最终在对方投来疑惑的视线时,才伸出手指点了点鸟头。

“既然撞到我身上,那就跟在我身边吧。”

“!”顾白咸鱼翻身而起,不行,他还有事要做,那几个灵官长这两天绝对会找他麻烦,计划已经开始了,缺了重要人物还怎么进行下去?

然而,他的反驳在奚长漠听来就是一连串的,“啾啾啾,啾!”

“看来你也很高兴,那就这么说定了。”

谁跟你说定了!顾白怒而跳起,扇着翅膀给了他一拳,逆徒!!!

等等!逆徒?他在说什么?他哪来的徒弟?

顾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道电流划过,他忽然反应过来,随着时间流转,他好像越来越能接受前世的自己了,连带着那些记忆都深扎在他心底,成了他曾亲身度过的经历,而这一切变化在看到神侍召出来的那道身影之后更加强烈。

他安静下来,开始思考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而这一切落到奚长漠眼里,就成了他不知为何忽然沮丧起来。

奚长漠微微皱眉,“至少也要养好伤再走。”

顾白敷衍的啾啾两声,示意他自己玩去,别打扰自己想事情。

奚长漠扯扯嘴角,不知在嘲笑什么,一双眼睛翻涌着阴暗潮流,片刻后,他起身离开,书房里又只剩下了顾白一只鸟。

在洛宁,顾白第一次梦到前世的自己,那是他似乎为了阻止那些黑气逃脱,将自己作为容器与其同归于尽。

而第二次,便是在京城,人主不归打开了他的封印,似乎他的身体里还封着另一个人,那个人想要吞噬掉自己,重现于世,最后却失败了,还让他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就是从那天开始,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要按着记忆里的路线行走,此来妖族,也是因为他的记忆断在了京城事变之后。

似乎,好像,他和那位让三界念念不忘的凌泉仙尊,从来都是一个人,哪怕他已转世多年。

千年前,顾白降生于苍岭山脉,他为守护三界而来。

如今,他继续走在了既定的道路上,妖族禁地,是他为自己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马上就要揭秘了,终于要大结局了(搓手)诶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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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团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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