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一定要长大吗?”
厨房微暗的灯光下,少年帮衬着洗刷碗筷,他低垂着头,突兀地开口。
屋外,新年的烟火绽放,鞭炮爆竹的声音陆续响起,岁岁年年。
青年拧着水龙头的手一顿,少年不死心地抬起头,眼眶微红,固执地望着他:“我就不能不长大吗?”
青年静默了许久,轻轻地叹了口气,温和的嗓音落下,像一把利刃:“孩子话……”
下一瞬,少年眼眶通红,他赶忙别过头,躲进红围脖里,泪珠不停地打着转,却硬是不肯掉下来。
青年低眸看着他,指尖微颤。
少年仰起头,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
他的眼睛湿润黑亮,安静的,倔强的,像春雨后破土的春笋。
少年朝青年扬起个笑,桃花眸弯弯,一滴清泪顺势落了下来,“我知道的。”
**
次日清晨,沈修竹醒来的时候,他感到头一阵昏沉。
体温计一测——37.8℃——低烧。
沈修竹觉得有点糟心,他实在不喜欢被疾病影响的感觉。
一生病,他就容易烦躁,对情绪的控制也会弱很多。
而昨晚,221已经赶往时空管理局去检查漏洞了,估摸着要在那待上一段时间,也不能给自己提供快速恢复的药物了。
少年啧了声,抓抓乱蓬蓬的头发,汲着拖鞋将衣服一把套上。
周姨照常做了早饭,沈修竹打了个招呼,洗漱完草草吃完桌上的红薯粥,便泡了袋感冒灵喝。
喝完觉得热,便照常开了个空调,准备做卷子。
糟心归糟心,但他几乎不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治病态度也敷敷衍衍,大概是医者最头疼的那类病患。
失忆后,有一段时间他就是在A区的调度院度过的。
每天,与调度院医者斗智斗勇的同时,又哄骗着221将整理的各种资料传送给他,以便自己能尽快获取知识与信息,快速适应外界,为下一次任务作好充分的准备。
尽管……偶然间驻足时,他总能感到一股没来由的疲惫与茫然。
现在亦是如此。
昨晚大概了解了下小世界的基础和背景信息,沈修竹便迅速找到了世界任务的大致方向——推动剧情发展,补全残缺的后续剧情。
这便意味着他需要在这里居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所有的一切都要亲身实践和探索。
而作为一名即将高二的华国学生,在这个年龄段,学习是重中之重。
成小山般的作业与卷子堆在书桌上,险些没把人给淹了。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卷子爱得深沉……
个屁!
失忆儿童就不该挑战这么高难度的地狱题!!
十个错七个,看得他心难受得要命。
沈修竹眼含热泪,做十道题就悲伤地嚼一块饼干。
在嚼到三块半的时候,他咬咬牙,心一横给温微笙轰了个视频过去。
“给我讲!”沈修竹耳尖红红,神情却趾高气扬,满脸写着你要是问我为什么不会,就刀了你的表情。
温微笙倒还真没问什么,尽心尽力地讲解了一个半小时,还顺带将错题所涉及的知识点全部梳理了一遍。
“先别挂吧,”他开口道,“就这样,有不会的就问我。”
沈修竹思绪还沉浸在上一道题目上,反应稍慢了一拍,一时没来得及回答。
片刻后,待他缓过神,看见视频里的自己与青年时,沈修竹轻轻一怔。
夏日炎炎,偶有微风拂过,树枝轻轻晃动,隔着一层手机的玻璃屏幕,他们埋头做着各自的事情。
在那一刹那,温微笙似有所察地抬起头,恰与少年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他的眉眼舒展开来,唇边带着一丝笑意,温和地问,“还有问题?”
“……没有。”少年嗫嚅着,摇摇脑袋。
错开视线的一瞬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对他,我是不是过于信赖了……
然后再次抓起笔,埋头写着卷子。
白日连轴转地做了七八个小时的题,做得沈修竹头都晕晕乎乎的。
好在,虽然失忆了,但他脑子还是聪明的。
而且三千小世界的许多知识也是相通的,学着学着,沈修竹便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沈修竹伸了伸腰,呼了一口气,他满意地看着桌面上做完的卷子,如释重负。
傍晚的余晖斜斜地落下来,蝉鸣聒噪。
“谢了,哥。”
他挂了视频,吃完晚饭打算出去走走。
七月C城的夜晚温度依旧很高,沈修竹拿着一瓶冰饮料,慢悠悠地穿过繁华的金融街。
他没什么目的地,单纯的只是在晃荡。
C城经济发达,旅游打卡景点也多。又值假期,人一堆一堆的,拉手勾肩,欢笑吵闹地走着、跑着。
站在古风茶楼朝下看,灯火之下全是人头,青色古风装束,茄子拍照,偶尔来一句“西瓜甜不甜”,热闹得很。
地铁站口,不少是小贩们的“天下”。摆着地摊的,推着小摊车的——地上放着鲜花与玩具,车上热着小吃,叫卖声、呦呵声一片。
“嘿!你好,能帮个忙吗?”一个齐耳短发的少女仰着头叫住了他,手里拿着相机。
她指了指五光十色的喷泉,那里有几个望着她的少年少女,“我们想在那合个影,可以帮我们拍一下吗?”
“没问题。”
沈修竹帮他们拍了几张照片,将相机递还时,弯唇道了声,“祝你们玩得愉快。”
“谢谢。”
逛累了,沈修竹便踩着一辆公交末班车的尾儿回了家。
回到家,头愈发昏沉,他感到有点不妙,下意识拨了个电话出去。
“是我,”几秒后,青年温和的声音响起,“怎么不说话?”
“温微笙……”
沈修竹额头滚烫,浑身都泛起酸痛。
他抓着手机,想说自己不太好,声音却微弱无力得发不出来。
妈的,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
手机哐当一下从沙发上掉落,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沈修竹?沈修竹!沈修竹你是在家吗……”
手机开了外放音,沈修竹模糊间听到了车鸣和温微笙急促的奔跑呼吸声。
青年在那边不停地喊,与他对话。
好像……还挺啰嗦……
彻底昏迷的时候,沈修竹这样想着。
**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沈修竹脸上。
霎时,一屋子的人寂静下来。
“哇啊啊——”孩童的哭声响起,沈修竹夺门而出。
“哎小竹,小竹!!”女子抱着段柏,在身后急匆匆地喊。
她抱着孩子追不了,焦灼地冲身旁一中年男子吼,声音带着哭腔,“这大过年的,你这是做什么啊……好好的……小竹好好的一个孩子……”
段成衡沉默着不说话,右手掌发着麻。
“你说话啊,段成衡——”宋雪眼里蕴着泪,她发起怒来。
“当时我们是怎么说来着,小竹要是不愿意,就不逼他,结果你呢?这孩子……我是看在眼里的……”
宋雪忍不住啜泣起来,怀里的孩童也哇哇哭着。
除夕夜,大街上没什么人,沈修竹围着条红围巾,寒风烈烈,他有些冷。
突然,一辆出租车滴滴两声,靠边探出一颗脑袋,司机冲他吹了声口哨,“小哥,打车吗?”
沈修竹向上扯了扯围巾,有些被他逗到了,说,“叔,这大过年的还不回去啊?”
“回,正准备回呢!你要是坐的话,我拉完你这一车,买个礼物,就回家过年!我儿子今年考得可好了!”司机大叔乐呵呵道。
“成,那您拉我到南山公园吧,”沈修竹道,顿了顿,又说,“记得给你儿子买个喜欢的。”
“嘿,那当然!”
不一会儿,沈修竹便下了车,公园只有寥寥几个人,这个点大家都在往家里赶。
只有他一人,朝公园深处的公墓走去。
沈修竹在公墓外围站了一会儿,没进去。
他想让风给林女士送去身为儿子的一份思念与祝福,但却不想让林女士看到他现在这幅模样。
毕竟今天是除夕,还是让林女士开心点吧。
夜越来越深,他搓着手呼了口热气。
“妈,新年好。”沈修竹弯了弯唇,轻声道了一句。
手揣进兜里的时候,他摸到了一颗糖,怔了一刻,才忽然想起是在前几天温微笙买给他的糖袋里掏的。
糖酸酸甜甜,是他喜欢的口味,沈修竹低垂着眸,鼻子一酸。
“嘭——”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人间……开始放烟火了。
【墨笔小屋】零零壹
笔尖滞留纸页之时,忽忆起“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这句词,想来倒是与竹子此刻心境有几许相似之处。
对于竹子来说,过往已经太过久远,久远到仿佛自己已经成了羁旅之客。
笔者想,若是从空间上可称异乡之客,那么从时间角度是否也可自称为“客”呢?(一点小联想)
诗句大意是——只有迷梦中忘掉自身是羁旅之客,才能享受片时的喜欢。
*
——出自南唐后主李煜的《浪淘沙令》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
——出自诗人艾青《我爱这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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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鞠躬】【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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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穿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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