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何人?”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妩媚中带着关切和一丝讶异的眼眸。
抱着她的女子容貌极盛,是她从未见过的明媚鲜妍。
“民女黎茉,谢家新妇。”黎茉答道,手上力道轻柔地将她扶稳。
晋平公主愣住,随即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谢家……我见过谢大公子,他是个很好的人。”
黎茉退后一步,微微歪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公主怎么爬到那上面去了?多危险啊。若是摔着了,陛下和丽妃娘娘该多心疼。”
晋平公主回过神来,脸颊泛起薄红,眼神躲闪:“我……我只是想看看外面。”
“外面?”黎茉挑眉,目光扫过那高高的宫墙,“公主想去哪里?”
“我……”晋平公主咬了咬唇,声音更小了,“我就是想站得高一点,看看宫墙外面是什么样子。嬷嬷说,宫里的女子不能总想着外面,可我就是……就是想看看。”
黎茉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微微一动。
这公主,倒不像装出来的忧郁,而是真的被这深宫禁锢得快要窒息了。
她想起自己在孤儿院时,也曾无数次趴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渴望外面的世界,渴望自由。
一种同病相怜的微妙情绪悄然滋生。
黎茉微微弯腰,冲她笑了笑,声音温柔:“外面守卫森严,公主这样是出不去的。而且……你看,你裙子都被勾破了,头发也乱了,这样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晋平公主被她的话吸引,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勾破的裙角,又伸手摸了摸有些散乱的发髻,眼圈更红了,泫然欲泣:“我……我只是想看看。”
“公主若觉得闷,民女陪您说说话可好?”黎茉问道。
“不过呢,光是说话多没意思,民女家乡有个小游戏,叫‘跳房子’,公主想不想玩?”
晋平公主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眼,愣愣地问:“跳……跳房子?那是什么?”
“就是一种在地上画格子,然后单脚跳来跳去的游戏。”黎茉眨眨眼,“简单又有趣,还能活动筋骨,总比一个人闷着强。”
晋平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又有些犹豫:“可是……这里没有格子。”
“没有可以画呀。”黎茉直起身,环顾四周。
她本想去草地上划出来,但手摸到袖中谢母给的匕首时,又停住了。
用匕首会吓到公主吧?
她目光扫到水榭旁一棵老槐树下散落的枯枝,眼睛一亮。
她走到槐树下,弯腰掰了一小截粗细合适的树枝。
阳光透过槐树浓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几朵迟开的槐花随风飘落,有一朵正好落在她乌黑的发髻上。
晋平公主偷偷打量着黎茉。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明明说着柔顺的话,眼神里却有一种她看不懂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洒脱劲儿。
而且……她刚才接住自己的样子,好厉害……那动作又快又稳,完全不像寻常闺秀。
黎茉蹲在地上,用树枝认真地在平整的泥土地上画着格子。
她先画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然后分成八个小格,在最上面画了个半圆当作“天”。她小时候在孤儿院,最喜欢玩这个。
别的孩子有家长来领养时,她就一个人在地上画格子,跳来跳去,假装自己也能跳到很高很远的地方。
那时候,她总想着,要是能跳出去就好了。跳出院墙,跳到有家的地方。
她画完最后一笔,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回头看向晋平公主,笑容明媚:“画好啦。公主你看,这是最简单的样式。从第一格开始,单脚跳,遇到并排的两格就双脚分开各踩一格,跳到‘天’那里可以转身再跳回来。不能踩线,不能换脚,否则就算输。”
晋平公主好奇地看着地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格子,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就这样……跳来跳去?”
“对呀,试试看?”黎茉走到公主身边,拉起她的手,“来,我教你。”
晋平公主犹豫了一下,还是任由她拉着走到起点。
起初少女还有些拘谨,跳得小心翼翼,几次踩线后便懊恼地跺脚。
她们还聊了很多。公主说起宫里的规矩繁琐,嬷嬷管得严,除了年节,难得见到父皇几次;说起御花园哪处的花开得最好,但看久了也觉得都一样;说起她养的一只白毛狮子猫,前几日不知跑去了哪里,找了好久。
黎茉便顺着她的话,讲些宫外听来的趣闻,市井的热闹,不同季节街巷的模样,偶尔掺杂一两句自己在“家乡”的琐事。
正说得投机时,黎茉耳后发鬓的红线上挂着的金铃忽然响了。
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水榭里格外突兀。
她心头一跳,回过头,只见谢垣不知何时站在水榭入口处。
阳光将他一半的脸照得清晰,另一半隐在廊柱的阴影里。
他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看到她教公主跳房子?看到她笑得那么……真实?
黎茉连忙拂了拂裙摆上的灰尘,对着谢垣露出一抹笑:“谢二公子回来了?丽妃娘娘宫中可还安好?”
闻言,谢垣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冷意:“劳嫂嫂挂心,一切安好。看来嫂嫂与公主殿下相处甚欢?”
晋平公主似乎有些怕谢垣,见他来了,连忙往后缩了缩,小声对黎茉说:“黎姐姐,我……我让人给你拿些我常用的安神香来,是母妃送的,点了能睡得安稳些。”说完,也不等黎茉回应,便匆匆离开了。
水榭里只剩下黎茉和谢垣两人。
黎茉暗暗叹了口气,这阴湿男鬼,怕是又醋了。
她主动走过去,仰头看他,声音轻柔:“晋平公主心思单纯,很可爱。我见她郁郁寡欢,便想着陪她说说话,解解闷。谢二公子你……莫非是吃醋了?”
她说着,又靠近了一点,几乎要贴到他胸前。
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冷的檀香味,混合着一丝极淡的、陌生的熏香。
谢垣垂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阳光下,她鼻尖渗出细微汗珠,眼眸因为方才的欢笑还残留着些许亮色,比平日里刻意装出的温顺模样生动得多。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黎茉的手腕。
“吃醋?”谢垣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声音低低的,拖长了尾音,“是醋你能让她笑得那么开心?还是醋你……握着她的手,教她跳那些粗陋的格子时,挨得那样近?”他如数家珍般低语,目光锁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嫂嫂对她,倒是很有耐心。比对我要耐心得多。”
黎茉的笑意瞬间僵在唇角,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寒意。
“丽妃宫里的异响,是只误入的夜枭,已经处理了。”谢垣忽然转了话题,冲她淡淡一笑,“不过,我在她宫中,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妖气。不是那只夜枭的。”
“妖气?”黎茉立刻被吸引了注意,也暂时压下了手腕处传来的异样感,“丽妃宫里怎么会有妖气?她会不会有危险?”
谢垣没有直接回答。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但那冰凉的触感并未远离,反而顺势向上,精准地抚上她耳后那枚小小的金铃。
叮铃——
铃声响得突兀。
“嫂嫂不是说,只信我?”少年缓缓眯起眼,那双眼眸黑得不见底,语速慢得拖沓,“所以,接下来无论在宫中发生什么,嫂嫂都要记得这句话。只信我,只跟着我,只看着我。”
他的指尖从金铃滑到她脸颊,轻轻刮过,停留得有些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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