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戕还是不必了

灵堂内外都静悄悄的,纪柔远跪在棺材前,默默流着泪,将一叠一叠的纸钱送进火盆。

从得到消息到现在,已过去四个时辰。叔母吩咐仆人们去找棺椁,两盏茶的时间,那副好棺椁就被抬出库房,连娘脸上也没有一丝意外,那时纪柔远才意识到,原来所有人都有准备,只有她一个人单纯地认为是爹爹在路上走得太慢。

闻着灵堂内飘着的、似松似檀的香气,她的眼泪更加汹涌,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绿笛扶住她的胳膊:“姑娘,夫人和三夫人让你过去。”

纪柔远没动,喃喃道:“让我烧完这些。”

绿笛叹了口气,起身退远,不知对谁轻声说:“过来。”

柳频云已陪着纪柔远在灵堂跪了一个时辰,虽说不冷,但整个人却都已经跪木了。她艰难地站起来,跟着绿笛走出灵堂,冷风一浸,她清醒了些,这才发觉外面的天已黑透了。

绿笛又向偏僻处走了几步,不远处游廊下,有个丫鬟提着灯笼站着。

“夫人那边要派人回园子取些衣裳,你跟着那边小砚姐姐回去,也把咱们的衣裳带来,不拘多少,只要是素色的都拿过来。再有就是叫张妈妈也跟着来。去吧。”

柳频云点了下头。绿笛叹了口气:“回来了就明早再过来吧,这里有我陪着姑娘就好。”

马车载着几个大丫鬟,很快便奔回迟园,沈夫人的丫鬟给了柳频云半个时辰。柳频云一路上都在悄悄揉着小腿膝盖,进园就跑了起来。进了青波馆,叫了张妈妈等人,见众人都忙起来了,她才向与绿笛同住的那件屋子走去。

打开箱柜挑拣了会儿衣裳,背后的门扉吱呀一声,幽幽地开了。一缕冷风窜进来,柳频云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大着胆一回头,门边站了个小小的影子,正是一日不见的秋衫。

秋衫显然没被张妈妈等人纳入收拾行李的队伍里,她披着两件衣裳,手还把着门,显然是自己悄悄从床上下来的。

秋衫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中微有几分茫然:“只有你回来了?”扫视了一圈屋内:“绿笛姐姐呢?”

柳频云道:“你先进来——说来话长。”她强调了一下,秋衫这才迈过门槛,不过还是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柳频云见她吹不着冷风,也不管她是站近站远了,回身一边继续叠衣裳,一边将今日发生的事长话短说了一番,然后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迟园。你回去睡觉吧。”

她说完,正好包裹也打包完,却半天听不见个回应,疑惑着扭头,门边却空落落的,哪有什么秋衫?想到她来时也悄无声息的,柳频云心里毛毛的,起身走到门前,正要合拢门扉,一个黑影子忽然站出来,柳频云悚然退步,原以为是秋衫,定睛一看,原来是张妈妈方才叫去帮忙的小女使月牙。

“云儿姐姐,我们那边已收拾得差不多了,张妈妈问你,是不是现在就叫人把行李送到大门前去?”

柳频云勉强一笑:“是。夫人那边的小砚姐姐说半个时辰后去园门前上车。”

月牙道了声好,却依旧静静地看着她,见柳频云无甚反应,方道:“云儿姐姐,你这儿的包袱要一起拿过去么?”

柳频云恍然大悟,暗笑自己真是被吓懵了,忙道:“那就劳烦你递过去了。”她转身拿了包裹递过去,月牙却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几眼,片刻,方低声道:“姐姐,我也不知该不该说,只是今儿我在后院儿扫地时,看见秋衫来你们房门前好几次,不知是要做什么。”

说完,她便低着头,抱着两大包衣裳,脚步轻迅地走了。

柳频云扶着门思索片刻,片刻后,她关上房门,向来迟园第一日住的那间屋子走去。

秋衫入府后,虽然每天早上都陪着纪柔远去钓鱼,但纪柔远似乎并没有把她提拔成贴身丫鬟的意思。青波馆里的丫鬟都在猜测,或许秋衫是渔家女,擅长捉鱼钓鱼,因此姑娘钓鱼爱带着她,但因为她不爱说话,又有奇怪的洁癖,所以姑娘又不怎么喜欢她近身侍候。

柳频云这几日一直跟着绿笛学规矩,在人前的时候不多,但只要空闲下来,小丫鬟们都爱来同她说话。比起她来,同一天入府的秋衫,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也不为过。

至于说,秋衫偷东西……

柳频云顺着影壁走到月门前。这里是丫鬟们住的地方,粗使丫鬟们不能进纪柔远住的正屋,故此西厢一侧都是黑沉沉的,其余的丫鬟们被张妈妈叫走去收拾——其实据柳频云看,收拾衣裳首饰不值得去那么多人,估计还是叫去训话的,毕竟主人们会有较长的时间不在园子里。

柳频云走到房门前,忽然不确定秋衫是不是在里面,犹豫一瞬,房门吱的一声开了。

秋衫就站在半掩的门后。

“人都在正房。”

眼看门要关上,柳频云立刻道:“我是来看你的。”

秋衫退了一步,让出进屋的空隙,柳频云抬步进房,扫视一圈,果然整个屋子只有秋衫睡得那个被窝还好好的,其他的都被匆忙地推开或者卷成一团。她正莫名感到欣慰,正想开口,秋衫忽道:“不如直接叫人来搜。”

柳频云一怔,转念又明白过来。秋衫前脚走,月牙后脚到,她听见她们说话,甚至说了什么,并不奇怪。

面对秋衫冰冷的目光,柳频云不觉一笑:“我真是来看你的。你要真是想偷东西,就不会在知道我回来后还过来找我了。我听月牙说了,就想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所以过来看一看。”

她这样坦然地说着,秋衫却移开视线,淡淡道:“我药膏没了,绿笛之前说用完了可以去她那里拿,但你们不在,我不知该不该进去。”

是这样么?

柳频云注视着秋衫,后者半垂眼眸,似乎并不在意她如何想,如何说,但她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儿,与语气不符的紧绷肩背暴露出了她真实的想法。

柳频云思索片刻,微微一笑:“药就放在梳妆台上胭脂盒旁,你去拿就是了。我就先走了。”

她缓步向房门走去,夜风清寒,还是快些回自己的房间比较好。路过秋衫时,后者忽然出声:“我没有偷东西。”

柳频云停下脚步。其实她根本不在乎秋衫做了什么,也并不认为秋衫当真偷了什么。但她没有这样说。

“好歹月牙来提醒的是我,不是张妈妈。”

“那她也讨厌我,”秋衫低声道,然后看向她,“我能跟你们去府里么?”

柳频云奇道:“这会儿去府里可没什么好,不是跟着跪就是跟着哭。”

秋衫却道:“没关系。”

柳频云越发惊奇,盯住秋衫:“你……”

秋衫有些紧张:“什么?”

“你不会是纪二爷的私生女吧?”柳频云大胆假设。

“……”秋衫怒道,“你怎么这么爱胡说?!”

柳频云尴尬一笑。没办法,她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主动想去跪的,秋衫平时看着也不怎么‘上进’啊。

秋衫道:“我是有事想和绿笛说。”

柳频云摊手:“府里只叫张妈妈跟着去,我做不了主。这事要是急呢,我可以帮你带话,要是不急,就等我们回来再说吧。”

她话说得漂亮,秋衫犹豫片刻,终究摇头:“这事不急。”

看来是信不过她。其实柳频云完全不介意身边的人有些小秘密,谁叫她自己就揣着一个大秘密呢。她微笑着拍拍秋衫的肩:“那我就先走了。”

纪柔远等人在纪府一共住到仲春时节,纪府接连失了大老爷同二老爷,原也用不着分家了,但因沈夫人扶灵回纪家老宅所在的惠州,一来一去折腾得旧病复发,便带着纪柔远住回了迟园。

柳频云也终于把情况打听了个七七八八。比方说今年纪柔远九岁,按照剧情线来说,柳频云还有六年好活;比方说绿笛之前说要走,是因为她父母年后就到了行在,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二老就想快快地将绿笛的婚事办了。

原本商定的是等纪家二爷一回来,绿笛就去庄子上成婚,但丧事一出,她自然也走不掉了。纪柔远对此有些内疚,绿笛倒看得很开。

“姑娘打小就由我侍候着,二老爷不在了,我怎么能立刻就走呢?”

就这样过了半月平静日子,沈夫人忽然提起要去城外别院养病。

三夫人原说不在府里住也罢了,迟园清清静静的岂不是很好?沈夫人却说迟园水多,十分寒凉,大夫说了,也不宜养病。

那大夫是沈家请来的名医,三夫人同三老爷不便插言。好在沈夫人将纪柔远留在府里,倒没有兄长一死就把寡嫂赶出去的嫌疑了。

谷雨刚过,迟园众人就开始收拾起沈夫人的行装,所有人都忙碌得很,除了纪柔远居住的青波馆,一切都井然有序。

屋中静悄悄的,柳频云默不作声,其他的小丫鬟看着满面为难的绿笛,也都不作声。绿笛叹了口气:“既这样,那就叫人收拾起来吧。云儿,你带人去收拾姑娘屋里。”

柳频云带着几个丫鬟进主屋,先叠起衣裳,刚叠没两件,纪柔远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了,见状立刻发脾气:“不许收拾!”接着瞪柳频云:“你是谁的丫头,我没吩咐,你倒是忙!”

柳频云立刻停手,旁的丫鬟看她神色,也讪讪避到一边去了。

可惜她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做得不好,看着更像是无所事事,纪柔远越发生气,恰好绿笛走进屋来,见状连忙上来劝解,正一团乱麻时,正房的小砚忽然来了。

“夫人说明儿下午府里就有马车来接姑娘,等姑娘收拾好了,夫人再出城。”

柳频云原本一直垂着头装死,此时不禁抬眸望了眼纪柔远。纪柔远在这一瞬流了满脸的泪,她背对着小砚,轻轻挥了下手,然后对柳频云道:“收拾吧。”

这一日轮到柳频云守夜,她有些睡不着——这一个月在纪府住得认床了。不过守夜也不需要她睡得多实在,熏笼边上有些热,她知道纪柔远向来睡得沉,就毫不顾忌地在床上翻来覆去。

翻了一会儿,把被子踢开一角,终于觉得凉快了些。就在这时,内室传来一声低低地呼唤:“云儿,你还没睡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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