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山脉的隐匿结界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桑筱宁静坐于青石之上,身形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气息缥缈难测。她并未刻意修炼,只是静静地内视着体内那方新生的“混沌心核”。这心核取代了原本的金丹,缓缓搏动,每一次收缩舒张,都牵引着周围天地间最本源的灵气与魔气,以一种玄奥难言的方式淬炼、融合,化为独属于她的混沌灵力。左眼魔渊深邃,映照着世间负面情绪与能量流转;右眼清泉明澈,倒映着万物生长的规律与天地法则的轨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视角在她意识中交织,让她对“道”的领悟,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提升。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非仙非魔,亦仙亦魔。魔祖的本源力量浩瀚无边,但她并非被动接纳,而是以自身坚韧神魂为根基,以阴阳血玉残存的天地本源为缓冲,以九转分神术带来的神识韧性与掌控力为刻刀,强行将这股力量“驯服”、“理解”,并打上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这并非易事。魔祖意志虽被压制融合,但其蕴含的暴戾、毁灭、吞噬等本能,依旧如同潜藏的暗流,时刻试图反噬。她必须保持绝对的理智与清醒,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她甘之如饴。
因为,这是力量,是挣脱棋局,执掌自身命运的力量。
她的神识,在融合过程中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淬炼和拓展。此刻,即便不刻意散发,也能清晰地感知到结界内的一切,包括不远处正在疗伤的箫言体内灵力的每一丝流转,以及他心绪那难以完全平息的波澜。
她知道他在警惕,在疑惑,在不甘。
这正在她的预料之中。
前世今生,因果纠缠。箫言的重生,魔尊的阴谋,原主的身世之谜,以及她这个异世之魂的闯入……这一切构成了一盘错综复杂的棋。曾经,她是懵懂闯入的棋子,在箫言若有若无的操控与自身的恐惧中挣扎求存。但现在,她已拥有了掀翻棋盘,甚至自己执棋的资格。
“棋子若太弱,这棋下起来,岂非索然无味?”
她当日所言,并非全然是戏谑。一个强大的、心思缜密、同样渴望掌控自身命运的箫言,比起一个轻易就能碾碎的对手,更能让她在这条未知的道路上保持警惕,更能……映证她的道。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虚空,实则穿透结界,投向了遥远的中州方向。青玄宗、天衍宗、昆仑派……还有隐藏在暗处的魔尊势力。昆吾秘境的风波,想必已经让这潭水彻底搅浑。清衡师兄定然忧心如焚,各派势力蠢蠢欲动,魔尊吃了如此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是时候,落下一子了。”桑筱宁心中默念。
……
结界另一侧,箫言周身灵力氤氲,气息相较于数日前已然平稳浑厚了许多。桑筱宁渡入的那道蕴含生机的混沌之力,效果远超他的预期,不仅修复了他受损的经脉和本源,其蕴含的一丝奇异道韵,更是让他对自身功法和“净世剑意”有了新的感悟。
他回想起桑筱宁关于“净世剑意”缺陷的点评——“刚极易折,过纯则缺”、“缺了一丝轮回往复、光暗相生的圆融之意”。
起初他心中震撼且存疑,但随着伤势好转,静心体悟,竟隐隐觉得这番话直指核心。他的剑意至纯至正,锋芒无匹,斩妖除魔无往不利,但正如利刃易折,过于追求极致的“净化”,反而失了大道包容、阴阳转化的真意。那魔狱之中,毁灭与生机并存,魔祖本源深处,竟也隐藏着一丝天地归元的奥妙……若真能如她所言,以魔狱之力磨砺剑心,勘破光暗相生之理……
这个念头一升起,便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但他立刻强行压下。这是她的力量,她的道路。接受她的指点,无异于在道心上向她靠近一步,这是骄傲如他绝难轻易接受的。
他睁开眼,看向不远处那道静谧的身影。她依旧坐在那里,仿佛亘古未动,周身气息与天地交融,深不可测。那种超然物外的淡漠,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师尊。”箫言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朗,却少了几分温顺,多了几分探究的锐利,“弟子伤势已无大碍。不知师尊接下来有何打算?总不能一直在此避世。”
桑筱宁缓缓睁开双眼,异色眸光流转,落在他身上,仿佛能洞穿他所有未出口的心思。
“避世?”她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谁说在此便是避世?”
她站起身,袖袍无风自动,周围隐匿结界的光晕微微荡漾。
“疗伤是其一。其二,便是要看看,这池水被搅浑之后,最先沉不住气的,会是谁。”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魔尊损失了幽骸这枚重要棋子,计划核心的魔祖之心又生变故,他定然比我们更急。而修真界各派,面对秘境异动、魔界威胁,以及我们这两个‘下落不明’却身负秘密之人,又会做出何种反应?”
“师尊是想……以静制动,引蛇出洞?”箫言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不错。”桑筱宁颔首,“主动现身,解释不清,反而会陷入被动,成为众矢之的。不如藏身暗处,看清局势,方能谋定后动。”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层层虚空,望向了某个方向。
“而且,有些旧账,也该算一算了。”
箫言心中一动:“师尊是指……”
“林轩背后的暗桩虽被清理,但魔尊在修真界经营多年,根基绝非如此简单。”桑筱宁语气转冷,“还有当年箫家灭门之事,除了原……除了我,背后是否还有魔尊或其他势力的推波助澜?这些,都需要查证。”
提到箫家灭门,箫言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周身气息都冷凝了几分。这是横亘在他心中最深的刺,也是他重生归来最重要的执念之一。
桑筱宁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淡淡道:“你的仇,自然由你亲自去报。但在那之前,你需要足够的力量,也需要……看清真正的敌人是谁。”
她的话,再次指向了合作,但是一种建立在各自利益和目标基础上的、平等的合作。
箫言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师尊如今实力深不可测,为何还要……与弟子合作?”他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核心问题。以她如今展现出的力量,独自行动,或许效率更高,风险也更可控。
桑筱宁看着他,异色双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
“原因有三。”她伸出三根手指,语气平静无波,“其一,你的‘净世剑意’与特殊血脉,是对抗魔尊及其麾下魔气的有效手段,在某些情况下,不可或缺。”
“其二,”她收起一根手指,“你重活一世,知晓部分‘未来’轨迹,这份先知,在某些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其三,”她收起最后一根手指,目光直视箫言眼底,“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历经两世磨难、心性坚韧、天赋卓绝的复仇者,最终能走到哪一步。”桑筱宁的语调带着一丝近乎冷酷的探究,“是沦为仇恨的奴隶,被力量吞噬?还是能勘破迷障,走出属于自己的道?”
她顿了顿,缓缓道:“这场棋局,你我皆是局中人,但也皆可是执棋者。我想看看,最终是你破我的局,还是我……执你之子。”
这话语如同惊雷,再次劈开了箫言试图维持的平静。她竟将他们的关系,如此**裸地定义为一场对弈!毫不掩饰她的利用与审视,甚至带着一种……培养对手的兴致?
荒谬!狂妄!
但……却又该死的符合她如今的身份和力量!
一股混杂着愤怒、不甘、以及一丝被认可的奇异情绪在他胸中翻涌。他从未被人如此清晰地视为“对手”和“观察对象”。
“师尊就不怕,养虎为患?”箫言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冷意。
桑筱宁闻言,却忽然笑了。那笑容极淡,却仿佛冰莲绽放,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与疏离。
“怕?”她轻轻重复了这个字,异色双眸中流转着傲然与自信,“若连自己培养出的‘虎’都掌控不了,压制不住,那我这身力量,岂不是白得了?”
她的身影在结界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声音却清晰地传入箫言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记住,言儿。强者,不仅要有掌控局面的力量,更要有……驾驭强者的魄力与自信。”
“而现在,”她转过身,望向结界之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是时候,去收回一点利息了。”
话音未落,她袖袍一挥,隐匿结界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悄然散去。外界清新的空气与明媚(略显苍白)的天光瞬间涌入。
几乎在结界散去的同一时间,桑筱宁眉头微挑,异色双眸看向东南方向。
“看来,不用我们去找,麻烦自己送上门了。”
箫言神色一凛,神识立刻扫向那个方向。果然,在百里之外,数道强横的气息正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疾驰而来!那些气息混杂着精纯的灵力和一股令人不适的阴冷煞气,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修士,而且……来者不善!
“是魔修?还是……”箫言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惊鸿剑发出低沉的嗡鸣,虽然伤势未完全复原,但元婴后期的修为已然恢复了七成。
桑筱宁感知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全是。有趣,竟是仙魔混编的队伍。看来,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确认我们的死活了。”
她目光平静,仿佛早已预料。
“走吧,去会会他们。”她一步踏出,身形已在了数丈之外,声音随风传来,“正好,检验一下你这些时日的收获,也让我看看,你这把‘剑’,磨得如何了。”
箫言看着她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惊鸿剑,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检验?磨剑?
也罢。
便让她看看,他这把历经两世淬炼的剑,是否真的那般容易掌控!
他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流光,紧随桑筱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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