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点建在村东头最偏的荒地上,叶芯端着大肠走了一段路才到离知青点最近的第一户人家。
其实,叶芯有点后悔刚刚带着赌气的成分一个人出来洗大肠了,她应该找了个陪她才是。因为自从知道她会掉入水里淹死后,她对水深的地方都有些恐惧感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从第一户人家猛地窜出一个人影,差点撞在叶芯身上。
“啊。”叶芯抱紧了盆,尖叫一声。
“叶姐姐啊!”杨潇雷抬起头看是叶芯,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
“我去大塘那边洗东西。”叶芯说,“你这是干嘛呢?跑那么快?”
“俺,俺……”
正说着,杨潇雷忽然躲到了叶芯身后。
叶芯这才看到杨潇雷身后,拿着扫帚,黑着脸追出来的杨潇雨。
叶芯看了看杨潇雨,又看了看杨潇雷,觉得她夹在两人中间有些尴尬。
于是,叶芯便指着大塘的方向,和杨潇雨轻声说:“三哥,我还要去那边洗猪大肠,那我先走了?”
叶芯想要借此溜走。可是,没想到她刚说完,就被杨潇雷拽住了衣服。
杨潇雷小声地、可怜巴巴地恳求道:“叶姐姐……”
叶芯心软,想着那么大的笤帚,打在人身上多疼啊。于是,叶芯就不由多管起了闲事。
她老鹰护崽式地将杨潇雷护在了身后,说:“三哥,你也知道我怕水,要不让杨潇雷陪我一起去吧?”
叶芯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真诚又无辜。不过,她心里也没底,毕竟以她和杨潇雨才见过两三次面的交情,她并不觉得杨潇雨会卖她这个人情。
没想到,杨潇雨只是神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看似有些无奈地将笤帚丢在了地上,然后转身回去了。
不过,紧张地叶芯倒是没发现这些细节。
杨潇雷大大地松了口气,神情雀跃:“叶姐姐,你真厉害,俺三哥居然能听你话!”
叶芯也松了口气,心想:这哪是听我话啊?应该就是不想和我计较。
去大塘的路上,叶芯问杨潇雷:“你怎么惹你哥生气了,让你哥这么大动肝火地想要收拾你?”
“也没什么,就是最近生产队没啥活干了,俺哥让俺在家学习,俺不愿意。”杨潇雷嘴里叼了根草,满不在乎地说,“俺才不想学习呢,俺就和俺哥说,俺也要下来苦工分,俺哥抄起笤帚就要揍俺。”
叶芯笑了:“上学多好啊,下来做什么?”
“上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都要种地?俺还不如早点苦工分,给俺哥多攒点钱娶个媳妇。”说着,杨潇雷抬眼偷偷看了眼叶芯,心想一定要让他哥给他找个像叶芯这样,又漂亮又温柔的嫂子。
叶芯听说过杨家有多穷,杨潇雷想要攒钱给杨潇雨娶媳妇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种地才能挣多钱钱啊?知识才是王道!
“潇雷,你有听过一句话吗?”
杨潇雷将草从嘴里拔.了出来,呆呆地说:“啥话?”
“知识改变命运。”
大塘上,风清凉凉的。
杨潇雷一边玩水漂,一边看问叶芯:“叶姐姐,你这大肠都洗多久了?俺看你都洗十来遍了,还没洗干净?你喜欢吃这个吗?过年的时候,生产队杀猪,俺们村都没有要这东西的,大家都嫌臭。”
叶芯将水灌进猪大肠里,边洗边说:“这东西洗干净就不臭了。”
杨潇雷有些不相信:“真的?”
叶芯笑了笑,捞起一节猪大肠,说:“你过来闻闻,已经不那么臭了。”
杨潇雷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闻了一口,还真的不那么臭了!只有一股淡淡的、特别的味道。
叶芯看着杨潇雷惊讶的神情,说:“姐姐晚上做溜肥肠,等做好了就送去给你吃,这东西吃起来特别香!刚刚那里就是你家吧?”
杨潇雷点了点头,嘴一咧就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嗯,叶姐姐你可真好。”
叶芯被杨潇雷一口一口的“叶姐姐”叫的心花怒放,将在知青点的郁闷一扫而空。
洗完猪大肠后,杨潇雷跟在叶芯身后,路过杨家的时候,他忽然说:“叶姐姐,俺现在还不想回家,要不俺去你们知青点玩玩吧。听说,你们知青点还可以打乒乓球呢!”
叶芯知道他是怕回家被杨潇雨打,便说:“行啊,正好我不会生火,等下你帮我生下火。”
杨潇雷拍拍胸脯保证道:“没问题,在俺家都是俺生火的。”
杨潇雷跟着叶芯回了知青点,这是他第一次进来。之前杨潇雨总是和他说,知青点都是他惹不起的人,不准他过去捣蛋。
知青点有两个厨房,一个大厨房一个小厨房。大厨房相当于知青点的食堂,是给交粮食的人做集体饭的。小厨房,是留给那些不交粮食的人自己做饭的。
不过,由于大家都是交粮食吃集体饭的小厨房也就闲置了。
如今,倒是叶芯正好用上了。
叶芯打了盆水将灶台擦拭干净,又用丝瓜瓤做的洗碗布将锅刷了一遍,然后倒了一盆水放入锅内准备将水烧开。
最后,她就把杨潇雷喊了进来:“潇雷,你过来帮我生下火。”
杨潇雷接过洋火瞅了半天,然后笑眯眯地划破一根将干草点燃。
他轻轻捣鼓了几下,灶洞里的木柴就烧起来了。
叶芯为杨潇雷拍手鼓掌:“真厉害,真厉害,我们都要弄好久才行。”
杨潇雷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闷头一个劲地添柴,差点又把火弄灭了。
水烧开后,叶芯将水刮出来倒掉。
杨潇雷一脸惊讶:“叶姐姐,你怎么把水倒了?这不是刚烧开的吗?”
叶芯解释道:“这开水是烫锅的,锅太久没用了,得用开水消毒杀菌。”
杨潇雷听不懂消毒菌是什么,只觉得叶姐姐真是个又厉害又讲究人,一点都不像他们这些乡下人。
叶芯又接了盆水倒入锅中,又准备烧水了。
杨潇雷好奇地问:“叶姐姐,你怎么又要烧水了?”
叶芯说:“这次给猪大肠焯下水。”
说完,叶芯就就大肠丢进锅中,然后又放了些小葱、生姜还有酒,去味。
焯了几分钟后,叶芯将大肠捞出用清水冲洗了一遍。然后,将锅中的水和小葱、生姜刮出来倒掉。
这时,叶芯又烧了一锅水。
杨潇雷瞪大了眼睛:“叶姐姐,你怎么又烧了一锅水?”
“现在要开始卤大肠了。”说完,叶芯又将大肠丢进锅中,又放了一遍小葱和姜片。
……
杨潇雷被叶芯的操作搞懵了,惊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怎么刚捞出来又放进去了?刚刚是不是搞错了?
就在杨潇雷疑惑的时候,叶芯开始放香料了。叶芯将适量的桂皮、八角、香叶等香料用干净的纱布包好,丢进锅中。
水烧开后,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大火烧了一会儿后,香味很快就飘出来了。
杨潇雷狠狠地吸了几口,心想:真香!
叶芯将锅盖揭开一小块看了眼,说:“潇雷,少放点柴火,要小火慢炖”
杨潇雷不再问为什么,默默地按照叶芯的吩咐去做。他觉得他的叶姐姐特别神奇,是他见过的人中最特别、最厉害的。
香味越来越浓郁,很快就飘到了知青点的男、女宿舍里。
高兰正躺在床上看书,忽然她放下书,抬起头问:“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
佟华吸了几口:“嗯,好香啊!”
高璇也从床上坐起来:“是谁在做饭?”
王芸也说:“是啊,谁这么早就准备晚饭了吗?”
高兰将鞋穿上:“我去看看做什么呢?这么香!”
高璇连忙也将鞋穿上:“等等,我也去!”
佟华也说:“那我也去。”
王芸看大家都去,说:“那我们都一起去好了。”
四人一路循着香味,来到了小厨房。只见叶芯站在灶台边忙活着,对面灶洞前还蹲着个干瘦的男孩。
王芸认出来男孩就是杨潇雷,杨潇雨的弟弟。不过,她很是好奇,杨潇雷怎么在她们知青点的厨房里,而且还是和叶芯一起?
“小叶子,你在做什么呢?这么香!”佟华走上前,鼻子凑近锅台使劲地闻。
叶芯笑着说:“猪大肠啊。”
“猪大肠?”佟华惊住了,“猪大肠不是臭的吗?怎么这么香?”
听到是“猪大肠”,惊讶的不仅是佟华,还有高璇和高兰。
这时候,叶芯说:“做得好就不臭了啊,不仅不臭,还特别香!”
说到“香”字的时候,叶芯特意将眼神飘向了高璇和高兰。
“哇,真厉害真厉害。”佟华伸着头望向锅盖,恨不得把锅盖望穿个洞。
叶芯看着佟华好奇的样子,笑道:“等我做好了,我们一起吃。”
佟华愣住了,她是完全没想到,叶芯居然要将大肠分给她们吃。虽说,猪大肠在她们眼里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那也是肉啊,是用钱和票买回来的!除了叶芯,谁能舍得把肉分给别人吃?
就在佟华愣神的时候,叶芯又看向大家,说:“对了,我忘记了,高兰和高璇受不了猪大肠的味道。那芸姐,等下就我和你,还有佟华,我们仨一起吃好了。我再煮个骨头汤,下点面条,肥肠炒好后就把肥肠拌在面条里,别提有多香了!”
王芸和佟华听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而高璇和高兰站在厨房,只觉得脸上热腾腾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臊得慌、还是厨房太热。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找了借口匆忙地从厨房出来了。
出来后,两人心里那个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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